皇帝看了看青橙,道:"你回去歇著吧,明兒還要早起。"青橙道:"咱們同路,一起走罷。"兩人遂坐了轎,至翊坤宮與長春宮的岔路處方分開。禦醫迎了聖駕,跪地道:"啟稟皇上,皇後主子並無大礙,是有了孕脈。近日操勞過度,才致眩暈及見紅之症,需靜心養胎,不可再操勞了。"皇帝甚喜,嫡子一直為他所期盼,如今成了真,像是做夢一般。
皇後卻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自己終於有了身孕,待產下嫡子,立了儲君,自己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語,就算來十個純妃、高妃、嫻妃,她也不怕。愁的是,她才接掌了後宮權勢,清掃了嫻妃同黨,卻不得不暫時拱手讓人。
待生產之後,誰知道局勢會如何?
皇帝柔聲斥道:"你是有過生養之人,怎麼連有了身孕都不知道?禦醫說,寶寶已經兩個多月了。"皇後半倚著金絲繡葡萄紋杭鍛軟枕。道:"是臣妾疏忽了,請皇上恕罪。"
上回小產後,她的月事時長時短,並不規則,昨兒下身見了紅,她還隻以為是平常,根本不曾放在心上。若不是今兒暈倒請了禦醫診脈,真是後果堪憂。
皇帝並未惱怒,替她腋了腋被子,道:"宮裏的事,今兒起不許再插手,好好兒呆在長春宮將身子養好。你身子骨弱,時時都要提防。"皇後聽他言語關切體貼,心裏不禁洋溢著濃濃的幸福,淺笑道:"謝皇上關心,臣妾知道了。"又道:"不知高皇貴妃治喪之事,皇上想交由誰主持大局?"皇帝道:"此事你不必擔心,朕自有安排。"說完,起了身道:"夜已經深了,你歇息罷,明兒朕再來看你。"
待聖駕離去,善柔、冬菱領著長春宮大大小小的宮人進殿給皇後道喜,皇後亦是喜氣洋洋,令善柔往櫃中取了銀角子一把一把的賞人,討個吉利。
皇後到底乏了,過了半會,就命眾人退下。
善柔一麵服侍皇後安寢,一麵道:"不知萬歲爺會讓哪位妃子統攝六宮,依奴婢看,宮裏任誰都不及主子能擔當大任,嫻妃受冷落,亦不可能為此重新掌權,估摸著還是由嘉妃、純妃、順妃三妃共同協理。"皇後覺得有理,道:"也隻能如此了。"
翌日天還未亮,內務府便往六宮傳話,奉皇帝旨意,由純妃統攝六宮事。
不僅皇後,連青橙自己都不可置信。她連翊坤宮的事都多半交由海安處置,五妃協理六宮時,她幾乎是擺設,做決斷的都是嫻妃。隻有在行宮時,才稍稍管了事,但也僅限於後殿。別人皆嫉恨,她卻慌了神,隻想推脫了事。
天灰蒙蒙的亮了,迷霧深重,寒氣逼人。青橙聽得旨意,心神俱亂。穿戴了便要坐轎去養心殿向皇帝推辭,不想內務府的掌事太監已經一撥一撥的往翊坤宮趕,早已候在廊房多時,就等著青橙召見。事到臨頭,沒得法子,青橙隻得勉強先接待了。好在皇後前事打得根基好,幾乎所有事項均有舊例可循,青橙依葫蘆畫瓢,總算是應付了。
一直忙到響午時分,永璋帶著大阿哥回翊坤宮用晚膳。
大阿哥已經十歲,身材像皇帝,長得高瘦。唇紅齒白,麵容極為姣好。他規規矩矩跪下給青橙行了禮,道:"永璜給純娘娘請安,給純娘娘添麻煩了。"
青橙笑道:"大阿哥不必拘謹,永璋在翊坤宮如何行事,你同他一樣便可。"又讓阿哥所的嬤嬤們將衣物等奉上,命海安伺候著淨了手臉,準備用膳。
爾綺特地問了嬤嬤大阿哥平素愛吃的東西,嬤嬤竟答不出來,含含糊糊道:"大阿哥從不挑食,給什麼就吃什麼。"爾綺估摸著大阿哥無人撐腰,嬤嬤們沒得油水可撈,就怠慢了大阿哥。遂依著為永璋、永瑢備的膳食做了,又另外多備了十餘樣味道不同的糕點,當是款待。大阿哥見滿滿擺了兩桌吃食,且要與純妃同席,竟有些膽怯。
司膳宮人布了碗筷,悄然而退。
青橙笑道:"大阿哥,不必客氣,請坐吧。"永璋依禮讓出青橙右下手的位置給大阿哥,道:"大哥請坐。"大阿哥朝青橙抱拳作揖,道:"純娘娘請先上座。"青橙笑了笑,正要入坐,卻見海安挑簾進屋。道:"主子,皇上來了。"大阿哥好不容易鎮定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門口,永璋亦害怕皇帝,卻還未至大阿哥的地步。
兩兄弟起了身,隨著青橙身後出門相迎。
皇帝看見大阿哥,微微一愣,旋即想起昨兒青橙說得話,便道:"大阿哥,翊坤宮好不好?"大阿哥雖是第一次來翊坤宮,但見青橙溫柔和藹,永璋恭敬親厚,打心眼裏喜歡,遂道:"兒臣覺得純娘娘好,永璋也好。"皇帝已進了屋,坐了青橙的位置,順手就撿了筷子夾了塊玉竹片,邊嚼邊道:"爾綺,給朕盛碗飯來,朕餓極了。"
爾綺答應著去了。
海安笑意盈盈擰了毛巾遞與青橙,青橙伺候皇帝淨了手臉,嗔道:"在皇子麵前也不注意注意,再餓也該先洗臉淨手。"她說得隨意,皇帝不僅沒生氣,反而任由她擺布。一點都未嫌煩。大阿哥細細瞧著,心裏暗暗吃驚:原來皇阿瑪也有這樣溫和的時候。
皇帝命青橙坐在右下手,大阿哥坐在左下首,永璋坐在大阿哥右邊。四人一席,身後各自有司膳宮人。皇帝喝了半碗湯,朝大阿哥道:"既然翊坤宮好,你就和永璋住在道德堂如何?"大阿哥生來被人擺布,事事從未依著自己心意,亦未有人問過他,而皇帝,連和顏悅色同他說話的機會都少。今兒一問,便有些不安的看了看青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