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叫他對純主子死心。
思及此,簡玉衡不免笑了笑,真是個忠心的丫頭。
青橙在養心殿廊下候了許久,吳書來一會說皇帝睡了還沒醒,一會說去了前殿召見使臣,眼瞧著天都要黑了,吳書來才低聲說了實話,道:"純主子,不是奴才不讓您進,隻是萬歲爺下了旨意,後宮裏無論誰來,都不見,您還是請回吧,有什麼事您不如自己拿主意。"
從青橙侍寢開始,別說養心殿來去自如,就算是西暖閣議政,她若是願意在裏屋歪著,皇帝也不會趕她。可今兒,他竟無論如何也不肯見,倒叫人生疑。春雨淳淳,皇帝到底是怕青橙在外頭站久了著寒,遂傳了一句:"後宮有後宮的規矩。"青橙頓悟,道:"眼下五妃共同協理六宮,我獨斷專行,免不得有人要說閑話,實在思慮不周。"
海安道:"但嫻主子牽扯其中,五妃商議,難有結論。"青橙想了想,道:"咱們去長春宮罷。"五妃協理是五妃協理,中宮也還是中宮,皇後真要懲治誰,皆屬理所應當。
長春宮西暖閣裏寂若無人,皇後半靠在炕桌,饒有趣味的望著愉嬪喝茶。高幾上擱著一架鑲金西洋自鳴鍾,哢擦哢擦的走著。皇後問:"我倒是奇怪,你怎麼讓那宮人死心塌地的,臨死前還咬了嫻妃一口。"愉嬪放下茶盞,唇角薄薄的泛起笑容,道:"她有個妹妹叫寧兒。原先是鹹福宮廊房上灑掃的宮婢,有一回惱了高妃,被貶去了辛者庫。我答應她,等事情成了,我會在中秋節前送她妹妹出宮。"
皇後笑了笑,道:"人都死了,旁的算什麼。"愉嬪正要說話,善柔快步進屋,福了福身道:"主子,純主子來了。"愉嬪忙起身,道:"我到後頭避一避。"皇後擺手,道:"不必,五阿哥在這兒。你常來也不奇怪,隻管大大方方的。"說罷,吩咐嬤嬤去偏殿將五阿哥抱過來,又朝善柔道:"請純主子進來。"
青橙進屋,見愉嬪抱著五阿哥逗弄,並未計較,仔細將爾綺發現金玲指使宮人丟杏仁醬,到綁金玲到慎刑司審問,再到金玲招供、摔死一一說了,末了道:"因著涉及嫻主子,臣妾不敢妄斷,還請皇後娘娘做主。"皇後自然是一臉驚異,半響都回不過神。
還是愉嬪道:"真不想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事!"皇後麵有難色。道:"嫻妃畢竟是妃位,一直料理後宮,功不可沒。我也要看太後、皇上的意思,不敢自作主張。"
青橙不知內裏,道:"不當家就不知其中的難處,臣妾明白。高妃辛苦孕育,卻被蒙了心的糊塗婢女陷害了,實在可恨至極,若宮中助長此風,豈不人人自危?嫻妃與太後的關係闔宮皆知,臣妾想,此事非得太後出麵不可。"
皇後若有所思,道:"說得是。"
夜色漸濃。李玉高舉著朱漆盤子進殿,才喊了聲"萬歲爺..."皇帝就揚了揚手,示意他退下。到了茶房,李玉偷偷問吳書來,道:"萬歲爺怎麼啦?不去翊坤宮,也不翻牌子,我沒聽說聖躬違和呀?"吳書來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道:"主子就不能自己歇一晚,非得有人陪?小心駛得萬年船,別多嘴多舌。"
李玉諂媚道:"我隨口問問罷,你當什麼真。"
皇帝眼睛盯著折子,卻一直等著宮人回話。吳書來將自己的親信全使出去了,每隔半個時辰稟報一次純妃行蹤。於是,養心殿裏總是響起純妃的名號。
"啟稟萬歲爺,純妃娘娘往回走了。"
"啟稟萬歲爺,純妃娘娘去了長春宮。"
"啟稟萬歲爺,純妃娘娘和皇後娘娘一起去了壽康宮。"
"啟稟萬歲爺,太後生了氣,讓純妃娘娘跪著。"
"......"
皇帝將折子往桌上一拍,唬得侍墨的宮人渾身一抖,差點就砸了硯台。吳書來在外頭聞見聲響,掀簾進殿,問:"主子可有什麼吩咐?"皇帝拿手點在眉心,道:"去,接三阿哥去壽康宮請安。"吳書來明白,皇帝為著純主子,可是把三阿哥都派上用場了。
太後疼惜永璋,總不好當著他的麵訓斥他的額娘。
到了戌時末,吳書來進殿稟奏,道:"啟稟主子,純主子已經回寢宮了,三阿哥留在壽康宮陪太後,太後說明兒不必叫三阿哥上南書房。"
皇帝盤膝坐在炕上看書,翻了一頁問:"太後怎麼處置的?"吳書來回道:"太後說金玲之話並不可信,實為虛妄之言,是有人在背後刻意謀害。又說嫻妃統領六宮,卻未盡心伺候龍嗣,使得高妃血崩,當好好閉門思過,有意將協理六宮之權還與皇後。"皇帝不再問話,仿佛陷入了沉思,久久凝望著書頁,淡然道:"朕知道了。"
吳書來跪了安,弓腰退至下房。
翌日大早,雨歇微涼。皇帝散了朝,擺駕往壽康宮陪太後用早膳。永璋懶懶睡在榻上還未起身,迷糊裏聽說萬歲爺來了,頓時嚇得麵如土灰,急得太後直斥皇帝,道:"看你平素待他多凶,好好的孩子,唬成這樣。"皇帝陪笑道:"他額娘太過寵溺,朕若不緊著點,他那小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了。"太後道:"翹到天上就翹到天上,你小時候不也是哀家寵過來的?如今還不好好兒?"
皇帝橫了永璋一眼,永璋有太後撐腰,幹脆往被窩裏一縮,當做沒看見。
太後見如此,下了逐客令,道:"好啦,你安也請了,回去吧。哀家知道你的心思,才眼巴巴的把永璋送了來,放心罷,哀家可不是那麼沒有眼色之人。純妃好好兒的,你現在去翊坤宮,還能陪她吃上早膳。"
皇帝竟有些不好意思,道:"兒子是想侍奉太後..."太後道:"哀家有永璋陪著,你走吧。"說完,就拿了阿哥袍往被子裏捉永璋穿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