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納悶,道:"宮裏禦醫多得很,為何偏要簡大人和夏大人,再說,你跟嫻妃說了,讓禦醫院重新派遣就是,有什麼難的。"
舒嬪卻搖了搖頭,道:"宮裏人是勢利眼,禦醫院的人也是。我承寵多年,比你要年輕三四歲,為何總是不能有孕?我的禦醫向來是嫻妃指派,如今,我不能再信她了。"停了停,又道:"但你不一樣,簡大人待你忠心耿耿,你若是和他說,他一定會對我盡心盡責..."
青橙不想再聽,打斷道:"以前的事我早已不想追究,以我現在的地位,也無人敢再耍那樣的心眼。你找錯人了,我也並不會覬覦皇後、嫻妃的位置。或許你會疑惑,會質問,但是我想告訴你,你知道皇上為何喜歡我麼?"
舒嬪聽她娓娓道來,心尖上不由一滯。這些年,她確實弄不明白,宮裏新人舊人那樣多,得寵的、失寵的、複寵的層出不窮。卻從未有人能撼動純妃的地位,反而日漸牢固。
青橙輕描淡寫道:"因為我不計算。"
計算?算計?宮裏人誰不事事計算,事事算計?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暗地裏諷刺自己機關算盡,卻還是要求人麼?舒嬪越聽越覺惱火,又很羞憤,正要說話,卻聽身後人低聲道:"主子,聽說萬歲爺往這邊過來了。"青橙聽在耳裏,不想與她周旋,便道:"這條路是養心殿通往翊坤宮的近路,你還是趕快去罷,免得皇上問起。你我都要為難。"
不過一會,果然有打頭太監擊掌之聲傳來,舒嬪沒得法子,隻能告退。青橙瞧著她遠走了,心裏默默歎了口氣。舒嬪說的那些事,她其實很想知道,但是又怕知道。知道後難免會憎惡誰、報複誰,但她並不想將心思放在那些陳年舊事上。隻要永璋和六阿哥平平安安的,身邊有皇帝為她擋住外頭的醃臢事,舒舒坦坦的過日子,豈非更如人意?
儀仗退至兩側,青橙站在中間迎風而立。皇帝的轎輿從宮街盡頭徐徐而至。他遠遠的就下了轎,揚聲道:"怎麼不上轎?這樣大的風,仔細吹傷了頭。"他的聲音溫和而醇厚,像是寒冬裏的一口黃酒,暖透到她心底裏去。她福身屈了屈膝,道:"皇上萬福。"
皇帝順勢抓住她的手,道:"手心都涼透了。"
青橙道:"剛才從交泰殿出來,聽見擊掌聲,就停了轎子等等你。"皇帝微笑,道:"朕瞧著永璋早上精神頭不好,你叫禦醫瞧瞧,莫不是吹了風。身子不舒服。若是風寒前兆,就預先吃幾副湯藥防備。要是他難受,免兩日的晨讀也可。"
兩人慢慢踱步,後頭跟著數十儀仗,秋風將他們的袍子卷在一處,簌簌作響。她將自己的掌心放在他手裏,仔細聽他說起永璋在南書房的諸事種種,適才舒嬪讓她起伏的心緒,便漸漸平複下去。皇帝看她鬢上的朱釵用舊了,便道:"過些日子是高妃壽辰,內務府籌備著貢兩套首飾,朕順便叫他們給你也做兩件。你喜歡什麼花樣兒,遣人去告訴王進保。"
青橙輕輕應著,又論起旁的事,他們低喃淺語,聲音被卷在風裏,四處散開無蹤。
歇了午覺,皇帝說要喝青橙親自衝的茯苓露,青橙懶得動身,嘟嘴道:"難不成我衝的味道就不一樣了?"皇帝笑道:"一樣是一樣,但朕就是想喝你親手做的嘛。"青橙被他逗樂了,玩笑道:"那可不成,要是過兩日你又說我做的飯菜好吃,我豈非要成幫廚婆子了?"
皇帝睨了她一眼,道:"好啦好啦,如今朕都叫不動你了!你就不怕朕跑別的地方去吃了,再也不稀罕你了?"青橙未及思索,張口就道:"你敢!"話一完,連她自己也怔住了。皇帝竟也未生氣,捏住她的臉頰,笑道:"真是膽大包天,沒尊沒卑..."兩人在炕上胡鬧了一會,青橙方起身出去衝茯苓露。
青橙一出門,皇帝便收斂了笑意,道:"舒嬪找你家主子都說了什麼?"海安垂首立在旁側,低聲將舒嬪的話一五一十的稟告了。皇帝問:"你主子怎麼說?"海安道:"純主子說她並不覬覦皇後主子、嫻主子的位置。"停了停,又偷偷瞧了瞧皇帝臉色,他依然是平靜無喜的模樣,叫人捉摸不透。她接著道:"純主子說:你知道皇上為何喜歡我麼?"
皇帝心裏略略一緊,急問:"你主子怎麼回答?"
海安回道:"主子說:因為我不計算。"皇帝愣了愣,目光凝視著海安,問:"還有呢?"海安細細想了想,才搖頭道:"沒有了。"皇帝"哦"了一聲,略有惘然之色,還要吩咐什麼,卻聽外頭傳來簾聲掀動,遂止了話,翻開炕幾上的書冊。海安極善察言觀色,當做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青橙進屋,亦是平淡如常。
高妃芳誕,皇帝特命其家中父母弟兄可進宮拜見。寒暄了兩個時辰,過午時,高父母弟兄依例出宮。鹹福宮的戲台搭得氣派華貴,數十桌酒席,除去太後未至,宮中上下皆到場慶賀,皇帝又賜下金釵珠寶,給足了顏麵,令高妃極為得意。
當著眾妃嬪,皇帝笑道:"如果高妃能產下皇子,朕便恢複她貴妃的名號。皇後覺得如何?"此言一出,別說皇後,連嫻妃也悚然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