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規森嚴,豈有"妃"避讓"貴人"的道理?
她欺人太甚,連向來穩重的海安亦看不慣,正要說兩句,卻見青橙已往宮牆底下走去。爾綺跺腳,道:"主子!憑什麼是咱們讓她?"青橙並不計較,道:"她身子不舒服,避一避就避一避,我還要去尋獅子呢!"
誠貴人得意,揚聲道:"謝謝姐姐了。妹妹改日再去給您請安。"說罷,一眾的人招搖而過。待人都走遠了,海安道:"主子,您大可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青橙微微一笑,道:"我並不是委曲求全,若真有什麼事,便是捅到太後跟前,我也不怕,隻是眼下還犯不著如此。"說完,又皺了眉,憂心道:"也不知獅子跑哪裏去了。"話音才落,從旁側角門裏忽而竄出一小團影子,直往青橙懷裏撲。
眾人唬了大跳,青橙卻笑起來道:"獅子,你去哪裏了?可叫我好找。"獅子汪汪叫了兩聲,黑暗處有人回道:"它去了長春宮。"青橙抬頭望去,明黃身影緩緩從門後轉入宮街,皇帝披著杏黃平金繡龍大氅,立在秋風裏,衣袂飄飄君臨天下。海安連忙率宮人請安,道:"皇上萬福。"皇帝徑自走到青橙麵前,四目對視,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青橙打破寂靜,道:"你怎麼來了?"
寒風肆掠般劃過,吹落她鬢上烏絲,皇帝抽開腰間明黃絛帶,脫下大氅,連著她的鬥篷一齊裹緊,沒頭沒尾道:"宮人說你往禦花園來了。"青橙垂下臉,他的氣息縈繞周身,是淡淡的龍誕香,明明熟識不過,卻莫名夾雜了一絲生疏。皇帝捏住她膩滑溫潤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他端詳許久,方輕聲道:"大冷的天,你若著了寒,不小心渡與了永璋,到時候又得操累了。"柔聲細語如同魔咒,令她喉堵鼻酸,兩行眼淚順著臉頰滾滾落下。
皇帝抿唇淺笑,道:"矯情的小東西,朕生氣的時候,你倒是梗著脖子,硬要和朕唱反調。朕哄你的時候,你卻要哭。"她含著泣聲,道:"我一直等著你來哄我,為什麼要我等那麼久?我還以為,你有了誠貴人,就已經忘記我了。"
她動情時,叫他無法抗拒。不由雙手捧住她的小臉,低頭吻住她的淚。鹹鹹甜甜的,就是她的味道。半響,他才道:"在朕心裏,你無人可及。就算有千個萬個誠貴人,也比不上你一根頭發絲。所以--"
他頓了頓,接著道:"往後見了誰,可不許傻傻的隻知道退讓。別說誠貴人位階比你低,就算是皇後、嫻妃,你也隻管腰板挺得直直,即便天塌下來,還有朕替你頂著!"
獅子似乎懂得人話,兩人情意綿綿的低聲喃語,它就乖乖的歪在青橙懷裏。時不時的舔舔她的手背,漸漸的,就睡著了。青橙道:"隻要你對永璋好,就是對我好。"皇帝親昵的捏了捏她的臉頰,道:"他是朕的骨肉,朕豈會不疼他?那日,是朕太心急了。"他是天下之主,不管做什麼說什麼,都是對的,無人敢駁,卻也難免低聲下氣討她歡心。
宮燈已經熄滅大半,搖搖墜墜的火光在暗夜裏閃爍。兩人攜手而走,青橙緊緊的依偎著皇帝。就算黑暗裏突然冒出什麼妖魔鬼怪,她也不會害怕,因為有他在,就什麼也不必擔憂。
因為有他在,讓她覺得好安心。
皇帝醇厚的聲音隨風潛入黑夜裏,他道:"剛才誠貴人叫你避讓,你就避讓。怎麼朕命你做什麼,總不見你如此聽話?"
青橙嬌聲笑道:"我何時不聽你的話了?再說,誠貴人才從壽康宮回來,想必是伺候太後乏累了,我讓一讓又不會少塊肉。"皇帝又說了句什麼,聲音低低的,連吳書來也沒聽清楚。隻是他猜。定然是句難得的好話,不然純主子怎會笑得那樣歡暢!
夜雖已深,但長春宮裏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善柔在廊下左右踱步,焦急不堪。皇後在寢屋候著,可皇帝,竟沒了蹤影。派出去的宮人不少,卻沒得一個說得清道的明,皆是含糊不定。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才有養心殿的太監傳話,道:"善柔姑姑,今兒江浙、川甘等處皆有八百裏加急的折子,皇帝往軍機行走處召見了張大人,實在乏極,就在養心殿歇息了。皇後主子那兒,還請善柔姑姑美言幾句,別讓兩位主子生了嫌隙。"
善柔扔了半錠銀子給那太監,道:"我曉得,難為公公操心。"又低聲道:"皇上跟前還需您提點著,別叫皇上忘了長春宮。"那太監往袖口裏塞了銀兩,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能幫的,我定是要幫。"善柔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你去吧。"
太監應了,打了個千秋,方退下。他回到養心殿,到吳書來跟前述職,一一稟了,把半錠銀子掏了出來,道:"師父,這..."吳書來含笑望了他一眼,道:"既是給你的,你就收著吧,往後放機靈點,別說漏了嘴。事兒做得好,萬歲爺自會提拔。"
太監連連應道:"有師父教導著,徒弟一定不負所望。"
連著數日,皇帝都愛往翊坤宮跑,偏生翊坤宮牢固得像隻鐵桶似的,裏頭發生了什麼事,外頭半點風聲也打聽不著。內務府見風使舵慣了,誠貴人才幾日沒見著皇帝,所穿所用的份例就急遽銳減,氣得她跑去內務府鬧了兩回。王進保可不是平常人,什麼事沒見過,麵上笑嘻嘻的直推脫,又是磕頭又是道罪,待轉過身子,翻臉就像翻書似得,換做另外一副模樣。
愉嬪聽聞誠貴人大鬧內務府一事,站在庭中笑得喘不過氣,她朝芷煙道:"她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實在可笑!"芷煙附和:"可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