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純貴嬪(2 / 3)

至夜深,她終於抬了頭,略略舒展了身子,才看向皇帝。旁側專侍研墨的小太監已是兩眼打架,滿臉疲乏。皇帝卻仍舊神情凜冽,下筆飛快,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展,沒有半點勞累之色。他手邊還有小山似的奏章,好像無論何時,那兒總是堆得滿滿當當。

青橙行至大案邊,拿過小太監手中的鎏金墨錠,輕輕研磨。皇帝有所覺察,仰起臉,反問:"你累不累?"青橙噗嗤一笑,道:"這話該問你罷。"皇帝放下禦筆,合了折子,雙手揉了揉眼眸,這才露出些許怠倦,道:"朕是習慣了,你是女子,不一樣的。"青橙轉身往桌上倒了碗茶,遞與他,柔聲道:"今兒先歇息,明兒再批罷。"

皇帝一口飲盡,笑道:"明日又有明日的。"停了停,溫和道:"你先去睡吧。"

青橙遲疑片刻,道:"政事雖緊要,但皇上龍體亦應保重,此時已近午夜。正是陰陽交替之時,陰氣最盛,《黃帝內經》雲:"陽氣盡則臥,陰氣盡則寐。"你長期以往的夜不寐寢,實在不好。"皇帝勾唇一笑,手撐著臉頰,略含驚異道:"朕倒想知道,你到底藏了多少才幹,竟連醫書也能信手捏來。"

他緩緩朝她伸出手臂,青橙行至他身側,皇帝一把將她攬坐在膝蓋上,道:"朕心裏一直納悶,前頭你為何要生氣,可真叫人摸不著頭腦。"青橙雙手捧住他的臉,兩人鼻對鼻,眼觀眼,她嘟嘴道:"我並不是生你的氣,隻是有些惶恐。"

皇帝不解,道:"惶恐?"又展眉一笑,道:"朕又不凶你,你惶恐什麼?"屋中點著數十盞燈具,明亮皓潔,猶如白晝。她的眼底忽而掠過一絲讓人瞧不明白的哀楚,隻須臾,又隱沒無蹤。她低聲道:"我惶恐,終有一日,你會待林采悠那般對待我。她曾是你枕畔之人,可..."皇帝打斷道:"所以你就躲著朕,生朕的氣,不願承寵?"

青橙點點頭,心裏忽而一酸,眼中蒙起淡薄的霧氣,道:"我日日這樣想著,僵持著,卻還是忍不住想你、念你。"她用手心柔柔的摩挲著他的臉頰,他醇聲朗朗一笑,含著濃濃的寵溺之意,呢喃道:"真是傻丫頭..."她攀上他的脖頸,他亦收緊了臂膀,將她攥入懷裏……那瞌睡的小太監聽見聲響,醒來見如此,還以為是在做夢,狠狠掐了自己一指甲,才哆哆嗦嗦的往外退。

兩人如漆似膠,自是別有風情。吳書來領著屋裏屋外的宮婢離得遠遠,隻留了值夜的一個小宮女守在廊下,以免裏頭叫人伺候。

次日晨起,內務府便擬了旨意。晉純嬪為純貴嬪,居翊坤宮主位。青橙原應搬入主殿寢居,可她住慣了慶雲齋,亦懶得挪動,便向皇後請了懿旨。皇後自是答應,又賞了她兩對透肌入骨的上等古玉鐲子,以做晉封賀禮。

王進保領著四五簍子冰磚往翊坤宮走,正巧爾綺從屋裏出來,揶揄道:"哎呦,我以為是誰來了,原是王大公公。"王進保亦步亦趨的上前,滿麵堆笑道:"純主子晉封。我來磕個頭,勞煩姑娘通傳一聲。"

爾綺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道:"主子吃了膳,已經午歇了,你改明兒再來罷。"

王進保兩眼骨碌一轉,順手從腋下掏出半塊胭脂,是用香檀木盒裝著,諂媚道:"昨兒去外頭采辦,特地買了幾樣時下上京裏最時興的東西,請姑娘笑納。"

爾綺斜眼望了望,王進保忙掰開蓋子,遞到爾綺鼻尖,道:"你聞一聞,不僅顏色純正,味道也好。"爾綺一嗅,果是芬芳四溢,不由麵露霽色,將那盒子往袖口一送,轉身往裏道:"主子,內務府的王公公來給您磕頭了。"

青橙待下人素來仁慈,遂擱下針線,道:"進來吧。"

王進保掀起黃綾簾子,至東屋,先往地上跪了。叩首道:"奴才給純主子請安。"

青橙微微含笑,道:"起來吧。"見他身後跟著七八個內侍抬著冰磚,便道:"前頭聽爾綺說,地窖中的冰磚不多了,宮裏皆省著用。既是如此,我這兒也不敢多拿,依著平常的例份便可,剩餘的你都抬回去罷。"

王進保是曆經過大場麵的,聽著青橙如此說,也未覺得不妥,依舊恭順笑道:"主子客氣了,冰磚再短了用,奴才也不敢短了慶雲齋的呀。您先前是嬪位,份例是少了些,如今晉了封,所吃所用的份例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青橙久居深宮,內務府的脾性心知肚明,卻也懶得計較,遂點了點頭,客氣道:"以後還要勞煩你多多操心諸事。"王進保見青橙無意追究過往,心裏陡然舒了口氣,添了幾分真心實意,道:"主子客氣了,往後有什麼事。盡管讓人告訴奴才,奴才定當鞠躬盡瘁。"

爾綺立在旁側,瞧著王進保夾著尾巴做人,很覺消氣,哂笑道:"我家主子無需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隻要你別見風使舵、落井下石就行了。"王進保遭她譏諷,當著主子麵也不敢發作,隻得賠笑道:"姑娘可真會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