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護佑(1 / 3)

次日,天色晦暗,鉛雲黑壓壓的似要摧城。屋裏擺了兩瓷缸冰磚,冷霧嫋嫋撲散,卻猶覺悶熱。青橙沒有胃口,胡亂喝了兩勺湯,便撤了膳。不出片刻功夫,天空仿佛被撕裂一般,電閃雷鳴,狂風亂作。滿庭的樹木枝搖葉落,雨簾破竹而下,又密又急,啪啦作響。

海安大早上先往皇後宮裏奏請,再去禦醫院傳話,此時回來,已澆得渾身濕透。

往下人房中換了衣衫,抹幹頭發,方進屋稟告。青橙倚著窗檻,望著雨幕漣漣,愣愣發杵。海安輕喚了一聲,道:"主子。"

青橙轉臉看她,問:"可辦妥了?"

海安點點頭,道:"禦醫院今兒有議事,簡大人說,他辦完了事,立刻就過來。"又道:"主子要不要梳洗一番,畢竟是要見客。"

青橙嗯了一聲,遂起身換了件緋紅牡丹呈祥紋蘇緞宮裙。道:"先前皇後是不是賞了咱們一罐碧螺春?"

海安道:"是。"

青橙頷首,道:"簡大人愛吃茶,你用荷包裝上半罐來。"

海安昨兒個就一直納悶,為何偏偏要選簡大人,眼下見青橙竟還知其習性,又是一愣,略略一思,想他們應是相互熟稔,當中曲折,也未敢多問,隻奉命而去。

皇帝散了朝,正巧疆域與痕都斯坦特貢的玉器進上來了,陳設、佩飾、文玩、鑲嵌應有盡有,皆碾琢細致,雕畫栩栩,映得滿室生輝。皇帝見玉質溫潤晶瑩,比往年略好,禁不住把玩一番,又挑揀出幾樣,分送與太後、皇後及各宮主位。

吳書來小心用檀木香盒將玉器裝了,讓小太監抱著,正欲往各宮送,皇帝卻突兀道:"這盒是送哪裏的?"吳書來望了一眼,道:"啟稟皇上,這是送去長春宮的。"

皇帝伸手往裏頭挑了挑,撿出一樣物件來,吳書來也沒看清,皇帝就往袖中塞了。又轉身從案桌上,隨手拿了樣白玉佛尊放回去,眼底含了笑意,道:"去吧。"

眾人聽了旨,屏聲而退。

吳書來見膳房太監立在階下,知道是來催膳,便恭謹問:"主子可要開膳?"

皇帝笑了笑,道:"不必了,朕去翊坤宮用膳。"

吳書來道:"風疾雨大,路上不好走,主子不如午歇後再去看望蘇主子。"

皇帝淡淡然橫了他一眼,道:"朕坐著轎子,有什麼不好走的。狗奴才,是朕慣寵著你。莫非天一下雨。你就要攔著朕出門不成?"

吳書來嚇得連忙跪地叩首,道:"是奴才熱糊塗了,請主子恕罪。"

皇帝懶得跟他囉嗦,道:"起駕吧。"

因風雨肆虐,儀仗上伺候的人更不敢怠慢,不僅裏衫外袍備了許多件,連著靴子鞋襪、還有平素驅寒吃的薑茶、湯藥皆齊齊候著,隻怕一時要用又沒有,個個慌得手忙腳亂。轎子直接抬到了慶雲齋殿門,吳書來早早撐著傘,迎皇帝入內。

皇帝麵有霽色,見青橙與穿著朝服的男子立在廊下接駕,笑容一滯,問:"怎麼,生病了?"

青橙道:"並沒有,簡大人過來請平安脈。"

簡玉衡拂袖跪下,叩首道:"奴才給皇上請安。"

皇帝道:"蘇貴人身子如何?"

簡玉衡低眉垂眼,恭順道:"蘇貴人略有體寒之症,需慢慢調理。"

皇帝道:"那你多上點心。"

簡玉衡道:"臣遵旨。"見皇帝止了話,進了大廳,便磕了頭,慢慢起身離去。

大雨淳淳,悶熱難忍,禦轎凳子底下雖藏了半桶冰塊,皇帝卻仍舊熱得渾身是汗。青橙命人打了熱水,伺候皇帝沐浴了,換上幹淨的夔紋冰蠶絲袍子,方下令擺膳。

用了膳,雨漸漸小了,天地間緩緩的升起一股清涼氣味,叫人舒爽。皇帝盤膝坐在炕前,吳書來將奏折整齊劃一的擺在炕桌上,徐徐而退。

青橙笑:"皇上可真沒有半點閑的,不是要進講,就是要看折子,再不然就要宣召大臣議事。"稍頓,籲了口氣,道:"還得顧著三宮六院裏頭一大幫子人。"

皇帝拿了禦筆往硯盒中添著朱砂,笑道:"哎呦,酸得朕牙疼。"

青橙睨了他一眼,顧盼生輝,道:"內務府新抬了兩隻疆域貢的哈密瓜來,你想不想吃?"

皇帝筆下橫豎有致,頭也未抬,道:"不用管朕,你喜歡吃就吃。要是吃完了,再從養心殿分兩隻便是。"青橙應了一聲,吩咐了下去,又道:"我以前從沒吃過這個,可真是托了皇上的福了。"

皇帝正寫著字,聽她說話,手上不覺重了,一筆劃了開去,將不知是哪裏上的奏折畫糊了。皇帝"哎哎"歎了兩口氣,道:"瞧你沒見識,把朕都逗樂了。"

青橙急得直跺腳,道:"怎麼辦?能擦掉麼?"

皇帝抬眼看她,唇角不易察覺的含了笑,肅聲道:"原是江南旱災請求朝廷撥款的折子,竟然劃了,也看不清楚,便算了罷。"說著將奏折往"不允"的一堆裏扔了。

青橙大驚,忙道:"那怎麼行,可不能因為我耽誤了正事,你就再瞧瞧罷。"她眉心微蹙,輕咬著牙齒,極力的向他哀求。

皇帝禁不住勾唇一笑,道:"朕逗你呢,是湖廣總督上的請安折子,沒什麼緊要。"

青橙拍了拍胸脯。落下心來,笑道:"可嚇死我了..."神情又是一轉,嬌嗔道:"你是一國之君,既然騙我小小女子,可不害臊麼?"

皇帝見她顧盼流光,眼睛柔情如水,心裏驀然一動,緩緩的伸出左手,道:"過來。"

青橙不知何故,問:"怎麼了?"

皇帝道:"你頭發上有片樹葉,朕幫你拂去。"

青橙以為自己在禦前失儀,微微紅了臉,走到皇帝身側,慢慢屈膝。皇帝扭過身,卻一手攬過她的脖子,重重吻在她的唇上。他另一隻手還捏著禦筆擱在炕幾上,筆尖上的朱砂墨汁一點一點的滴著,綴滿了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