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嬪愈發不快,氣呼呼道:"有皇上在,我看誰敢算計。"
高貴妃冷哼一聲,道:"我看你與我同處一宮,才好心提醒提醒你,既然你不願信,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舒嬪聽她說完,畢竟顧忌她是貴妃,又有協理六宮之權,輕咬了咬呀,粲然笑了起來,道:"高姐姐,你別生氣,我還小,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你能提點我,我心裏高興著呢。"
高貴妃也莞爾,道:"我也是喜歡你,才一腔真心的告訴你。"
回到鹹福宮,高書瑤淨了手臉,換了方便衣袍,讓宮人取了幾大籮筐的冰磚擱在寢屋裏,歇了許久,方覺涼爽些。金玲端了冰果子上前,輕聲道:"主子吃點冰葡萄消消暑..."
話還未完,卻被高書瑤伸手一拂,打翻了滿盤子的瓜果。
金玲唬了一跳,以為自己做的什麼事被高書瑤知道了,噗通跪下,叩首道:"奴婢錯了,主子饒命。"書瑤冷哼道:"瞧舒嬪那張狂的樣子,以為家世顯赫,有皇上寵愛,就不將我放在眼裏了。"
金玲聽聞是因為舒嬪生氣,心中落下大石,收斂了神色,道:"主子犯不著為她生氣,前頭蘇貴人那樣得寵,去行宮也隻帶她一人去,回了宮,失了新鮮,不也同樣拋之腦後了麼?再有前頭的林采悠,如今還在浣衣局洗衣裳哩。"
她徑自起了身,越發溫柔道:"主子是貴妃,品階擺在這裏,她再多寵愛又如何,見了您還不得乖乖行禮麼。"
高書瑤聽著舒坦,略略有了些稍許笑意,道:"那倒也是,憑她怎樣得寵,也不過三五月的功夫罷。"金玲連連附和,道:"就是就是。"
皇帝連著十幾日沒來過翊坤宮。海安看著青橙坐在窗下愣愣發呆,便輕聲寬慰道:"主子,您想不想到外頭走一走,屋裏悶著,對身子不好。"
青橙臉上平靜如水,好似什麼也不曾發生似的,道:"外麵日頭大,待用了晚點心,我再出去吹吹風。"
天色漸漸昏暗,爾綺命人往院中潑了幾桶涼沁沁的井水,熱氣裹著飛塵撲了上來,騰雲駕霧似的,波濤翻滾。夜還未至,淡白的月亮已經高高懸在半空,青橙稍稍整了整衣冠,扶著海安往禦花園閑散。才行到宮街,遠遠就看見有宮人簇擁著肩輿徐徐而來,離得近了,方看清是舒嬪。青橙雖是宮裏的老人,但位階卻比舒嬪低,忙退至旁側屈膝行禮。
舒嬪認得青橙,她剛入宮不久,還未等侍寢,皇帝就去了行宮,隻帶了蘇貴人一人。每每思及,總覺憤恨難平。她揮了揮手,道:"停一停。"又朝青橙笑道:"蘇貴人要往哪裏去?夜裏黑,可別四處走遠了,小心落了鎖趕不回來。讓皇上知道,怪罪下來,可就不好了。"
青橙覺她語氣不善,屈了屈膝,拘謹道:"今兒天氣涼爽,便出來四處轉轉。謝舒主子提醒,我呆會就回去。"舒嬪手裏絞著一塊紫絹帕子,見青橙梳著小兩把頭,斜插一枝點翠素銀簪,套著丹碧紗紋大袖衣,下麵著月白素裙,腳上一雙已穿得半舊的綠鍛彩繡花盆鞋,微微頷首,昏暗裏看不清麵目,然清新沉靜的姿態,讓人見而忘俗。
舒嬪看她恭順,火氣消了大半,又怕皇帝久等,遂懶得計較,道:"我還要去養心殿侍寢,就不和你多說了。"頓了頓,挑眉望著青橙,道:"你也是知道的,皇上素有吃晚酒點心的習慣,宣了我作陪,去得晚了,恐皇上要生氣。"說完,便令人起駕。
青橙抿了抿唇。露出淺淺的梨渦,臉上一陣寡白,依著規矩退至牆角,待舒嬪的肩輿走遠了,方扶著海安緩緩向前走。
海安看著青橙麵色僵硬,沉默不語,便寬慰道:"皇上還是惦記主子的,這些天,每隔兩三日,總要遣小太監送消暑禦茶來。"又道:"上回隻您一人隨扈伺候,宮裏不知多少眼睛盯著咱們翊坤宮,如今倒好,皇上寵信舒主子,沒得倒分了些嫉恨。"
青橙悵然道:"他是皇帝。自然是想寵誰,就寵誰。"稍頓,酸意漫過胸腔,泣然道:"偌大的後宮,我又算什麼,不過是個小小貴人..."她的聲音低柔緩慢,越說越是傷心處,腳下照著一團小小的白光,她垂下臉,定定的看著,一眨眼,就落了淚。
海安見她哀涼垂淚,忙道:"主子別在風口上流眼淚,小心老了眼睛疼。"又急忙掏出帕子來替她拭淚,青橙淒然一笑,道:"咱們回去吧。"
養心殿裏燃著數百支臂粗的紅燭,用青紗罩子籠著,熒熒散著光。皇帝盤坐在炕上批奏折,見舒嬪進來,便笑道:"怎麼晚了,倒叫朕等你。"
舒嬪請了雙安,她一雙黑瞳如寶石般熠熠生彩,肌膚嬌嫩如稚女,叮鈴鈴笑道:"在宮街上撞見蘇貴人,說了兩句話,就耽擱了半會。"她仔細瞧著皇帝臉色,端詳許久,竟不能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皇帝依然溫潤和善。他擱下禦筆,麵色如常道:"都說了什麼緊要事?竟敢讓朕等你。"
舒嬪隨口道:"沒什麼,總不過寒暄兩句。"
皇帝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笑道:"哎呦,朕的小辣椒也會和人寒暄了。"
舒嬪嘴巴一撅,道:"皇上盡愛說笑,臣妾什麼時候成辣椒了?"她知道皇帝心情愉悅的時候,她說什麼也不會生氣,有時,皇帝還很喜歡她狡辯橫蠻幾句。
果然,皇帝攬了攬她的腰,極為寵溺道:"真是辣手辣腳的丫頭。"稍頓,卻又道:"蘇貴人寡淡,不願與人交往,你平日要是閑著,多和她說說話,免得她天天悶著,生出病來。"說著,忽而正了正色,定定望著她,露出幾分凜冽,道:"她性子柔弱,可不許你欺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