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斜過身,半靠在青橙身上,手掌不自覺的揉撫在她的脖頸,道:"過兩日若是得空,朕帶你去市街上逛逛。"靜了半會,卻不見青橙回話,又笑道:"怎麼不說話了。"他的手無意觸摸在她臉上,覺得濕漉漉的,一愣,道:"你哭了麼?"
青橙這才"哦"了一聲,將臉往皇帝懷裏埋了埋,輕聲抽泣。
皇帝笑道:"朕還沒花多少心思哄你,你就感動成這樣。"又拍拍她的背,道:"朕往後還要給你更好的,得沉得住氣。"頓了頓,又微不可聞道:"除了皇後的名分,朕能給的都可以給你。"青橙卻越發哭得厲害了,在皇帝濃膩的、奢靡的、醉人的愛裏,她可以什麼也不要。
卻說順嬪從高貴妃宮裏稟事出來,正巧在宮街撞見嫻妃的肩輿,見她臉麵紅潤,便笑道:"嫻主子氣色倒好。"嫻妃下了轎子,扶著順嬪慢慢走著,道:"皇上去承德已是大半月,隻帶了蘇貴人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順嬪道:"總要回來的,皇後那裏..."她與嫻妃向來親厚,情同姐妹,有事互不相瞞,接著低聲道:"皇後隻怕是有了身孕,三個月一過,就會寫信告訴皇上,到時候,皇上肯定要回來看望。"
嫻妃想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兒,心尖上一痛,差點喘不上氣來。
順嬪瞧她如此情形,自知失言,忙寬慰道:"您也別喪氣。這樣年輕,又有太後撐腰,有的是機會。"嫻妃道:"太後撐腰又如何,我才小產,皇上就去了蘇貴人那裏。上月宮裏來了那樣多年輕嬌媚的新人,皇上誰也沒理,就帶著蘇貴人去了承德避暑。可見,皇上心裏的人是蘇貴人。"
順嬪寬慰道:"蘇貴人是漢人女子,怎能和您相比。皇上寵過的女人還少麼?多她蘇貴人不多,少她蘇貴人不少。總之,前朝後宮,看得都是門第家世,皇上心裏是誰,有什麼重要的。"
宮牆盡頭是一片蔚藍天際,偶有幾隻鳥雀飛騰而過,翹簷石獸,如同剪影墨畫。嫻妃定了定神,淒婉的看著順嬪,捂著她的手道:"還是你想得通透,能身處深宮,而如此自在。"
順嬪道:"宮裏的人隻增不減,從來薄幸男兒輩,更何況是帝王家。"頓了頓又道:"不求恩寵,但求無過罷。"嫻妃思緒起伏,憶起剛入潛邸時,皇帝待她百般憐愛,亦曾為她建樓挖渠,耗金千萬。而如今,卻是見一麵也難。
見她怔怔的發杵,順嬪岔了話,道:"我每日看賬目,瞧著舒貴人宮裏所賜最多,想是皇上器重她,你多留個心眼。"
嫻妃嗯了一聲,道:"她曾祖父是先朝的納蘭明珠大人,家世顯赫。"停了停,道:"改日我得閑空,再去會會她。"
順嬪道:"先前我遠遠兒瞧過她兩眼,看著倒是伶俐。"
兩人一路說著,相攜而走。
皇上批完奏折,急忙換上明黃雲紋缺襟行袍。青橙一身方便的月白袍子,在檻邊福了福身,徑直入內,接過宮女手中的活計,親自為皇帝穿戴,問:"太後摔得可嚴重?"
皇帝略有焦灼之色,道:"來通傳的人說,太後見著天氣好。在禦花園逛了逛。竟撞上疾雨,地上濕滑,不小心崴了腳,也不知到底傷得多重。"稍頓,望著青橙道:"本想明兒帶你去遊湖,又不行了。"
皇帝至孝,從不忤逆太後,青橙深知,忙道:"沒關係,往後還有機會。"
吳書來立在廊下躬身道:"啟稟萬歲爺,一切都已經預備好了,額大人問您何時起駕回鸞。"皇帝已然提步出去。道:"即刻起駕。"
一路顛簸坎坷,馬不停蹄的趕路,才至申時,便已抵達紫禁城。
皇帝淨了臉,略略整了整衣冠,便直往壽康宮探望。到了壽康門,吳書來領著禦醫院的幾位大臣急急趕到,皆是大氣不敢出,跪在地上道:"奴才給皇上請安。"
皇帝腳下不停,問:"太後傷勢如何?"
大臣們連忙起身緊跟其後,小心翼翼道:"太後扭了腳踝,紅腫了大塊,好在骨頭完整無缺,靜養四五日應當會痊愈。"皇帝落下心中大石,揮手讓眾人停步,隻帶著兩個近侍往院中去。
遠遠兒就聞見了笑語,嫆嬤嬤親自迎了出來,她多日未見聖駕,便跪下行了大禮,方挑起簾子,道:"萬歲爺可來得巧,太後才說起您。"
皇帝笑道:"都說朕什麼?"音落,人已入內。太後斜靠在寶座上,踏板上跪著兩個丫頭捶腿。底下擺著七八張椅子,花枝搖曳的坐滿了妃嬪,見皇帝進來,就紛紛起身行禮。
太後道:"看把你急的,哀家不過摔了一跤,並沒什麼,難為你大老遠的趕回來。"
皇後忙起身請皇帝坐下,皇帝先跪下行了禮,道:"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身子可好受些了?"太後虛扶一把,笑道:"已經好多了,大熱的天,你急匆匆的回來,可別受了暑,呆會子讓禦醫院的人給你煮幾副藥茶喝。"
皇帝道:"謝皇額娘關心,兒子記下來。"他的眼神輕輕掃過眾人,落在高貴妃身上,麵上溫潤如玉,淺笑道:"書瑤,朕不在,你可有好好習字?"
高貴妃知道皇帝會先來壽康宮請安,特意打扮的一番,髻上壓著鑲藍寶石金步搖,耳上戴著一對小小的玉石翡翠墜子。襯得膚白嬌嫩,猶如凝脂。她是皇帝頭一個問話的人,心裏得意,嗔道:"每日抄了兩大張的經書,都裝了四五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