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剛在睡夢中醒來的緣故,帶著起床氣的路況還處在夢裏那種五感缺失的狀態裏,多說一個字都感覺吃力,胸口發悶。
他半眯的眼睛裏現下隻感知到兩種事物,一種是朦朧的燭光,一種是籠在朦朧燭光下的人。
那人還是咬著筆,認真而又沒有腦子。
毛筆在宣紙上的沙沙聲在此等寂靜的環境裏尤其特殊,不刺耳,但能勾著霄歧原輕緩的呼吸一起一伏,他不想順從在這聲音裏,卻難以接受呼吸和聲音打亂後心底的嘈雜。
算了,由它去吧。
不論什麼時候,他都能在權衡下得到一個坦然的答案,置身其中也好,無謂旁觀也罷,最終的目的都不是由他主動發起的,所以結果總是一句草率的:“算了。”
僅此而已。
但路況他不一樣,他即使是腦子不夠用,心裏怕得要死,也不會想到自身的處境,隻是一根筋似的苦苦堅持著。
這是霄歧原唯一不解的東西。
怎麼會有這麼沒腦子的人。
他仍是半眯著眼睛,但是他現在想睜開,睜開看看路況那個進水的腦袋,到底是如何長的。
還未等他準備細看,他便被路況的一聲咋咋呼呼給攪沒了所有興致:“哎哥,你有沒有什麼線索,快想想,我腦子不夠用了。”
霄歧原:“……”
“哥。”
“哥?”
“哎呀哥你別愣著,我問你話呢。”
霄歧原坐正身子,揉了揉一直靠著床頭的肩膀,還是懶得多說一個字:“嗯,沒死呢,別叫魂。”
路況手上的毛筆一不留神在宣紙上拉出長長的一道水墨,剛好隔開了大叔和殺嬰案的內容:“可我又沒撒謊,腦子真不夠用。”
霄歧原活動活動自己的脖子,為保持清醒還磨了磨後槽牙:“嗯,二姨確實是做了慈善沒錯,但她的動機模糊,再加上她時刻都在關注著雪人的信息,我有理由懷疑她對此事有牽扯。”
路況支著腦袋歎氣:“你的意思是,我姑姑還有可能是你二姨殺的嘍?你這不成心給自家親戚找麻煩嗎?”
“不是麻煩。”霄歧原理了理額前的碎發,露出他眼中碎裂的冰川:“她於我,本就不是什麼正當關係,良心在前我自是希望她沒事,拋開良心即便是她的事也與我無關。”
路況愣了下:“哦…”
“哥你腦回路真清奇。”
“……”
霄歧原感覺一身功夫無處施展,拿路況來練手正好。
但是意識朦朧,隻模模糊糊聽著路況在分析,內容什麼的漸漸一概不知了。
“哥…”路況臉上居然出現了深思熟慮的表情:“你說你祖父霄書堂,是個什麼樣的人?”
霄歧原:“戀愛腦。”
路況:“沒別的了?就有沒有優點之類的?”
路況看到霄歧原的眼裏閃過一絲嫌棄:“沒有,很確定。”
“我就覺得你祖父這人優點挺多的。”路況掰起手指頭開始數:“一是長得帥,二有教養,三有獨立的個性…”
作為一個新晉霄書堂鐵粉,他愣是把十個手指頭掰了好幾次才肯停下:“你看這麼多優點,哪有你說的那麼一無是處。”
霄歧原:“我並沒有說他一無是處。”
他的指節在腿上彎了彎:“因為你說這些都是基本,戀愛腦是基本之外衍生的產物,讓人很嫌棄就是了。”
路況咬著筆又添了些內容:“果然自家人從來不認為自家人有多好,可是我祖父是真的缺德,還不止我一個人這麼認為。”
霄歧原完全睜開了眼:“讚同。”
“等會,現在幾點了?”路況低頭對著燭光看了看表:“淩晨兩點,要不咱們再通個宵提前去你祖父的圖書館考古怎麼樣?”
霄歧原:“算上今天你已經快三十六小時沒睡覺了,你想讓兩個人猝死在圖書館再留下一個懸案嗎?”
路況:“可是哥我真的睡不著。”
話音剛落,一個藥瓶劈臉砸過來:“助睡眠的糖。”
“那好。”路況打開瓶子就往嘴裏倒了兩粒:“哥你回去睡吧,我也準備睡了,明天還要早起。”
霄歧原一動未動:“我睡你這。”
路況:“?”
霄歧原:“嗯,你打地鋪。”
路況:“…行吧。”
他乖乖去管家那多要了一套床鋪,花幾分鍾在地上鋪好,結果一抬頭發現霄歧原這家夥都已經秒睡了,他還要躺下依靠糖來助睡眠。
糖的作用起了,但是在意識模糊的期間他忽地想到一個問題:既然這家夥能秒睡,那為什麼不老老實實自己在自己屋裏睡?
這腦回路就清奇。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霄歧原窸窣的穿衣聲驚醒的,他在睡夢中的朦朧勁還沒過,一時反應不過來為什麼會有個大男人在自己房間裏,還上身赤裸。
他惺忪著眼睛盯著霄歧原的腹肌看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昂…你昨天晚上來我這裏了是吧。”
霄歧原難得嫌天冷套上了裏衫:“……”
“快穿衣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