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郊區某個居民樓外的街道上,不同以往死一般的沉寂。

天半陰不陰,卻冷不丁地掉下了稀疏的雨點,本就在屋簷下神色匆匆急著趕路的人們被臉上冰涼的觸感阻擋住了腳步,尚未停下的人的步履此時也顯得處處為艱。

平常的雨可以存在,但倘若是在天氣預報都沒有預告過的情況下出現,就可以稱得上是規律作息的人的致命打擊。

在眾人期盼雨小的祈禱聲中,雨反其道而行之,使得各處的哀怨聲此起彼伏。

沉悶著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零碎的話語在此番喧雜的環境下顯得無力又空白,除非發生像是某個車主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駕車飛馳而過,將剛尋到落腳點的雨水重新發配到了眾人身上,他們才會難得的思想一致,將對雨天無故的憤懣盡數用俗語發泄到司機的祖宗十八代頭上。

可即便是如此知音難覓的情況下,仍會有個不合群的人關注點偏離了身上的泥水,目光隻緊盯著路過的司機,生怕漏看了什麼。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少有的青澀,對此處不知用途的東西感到無所適從,不知忘哪放的雙手揭示了他所有的無措與不安。

“哎,小夥子發什麼呆呢,打不打車啊你?”

這是第二個被他盯停的黑車,這些司機本想著下雨天抓緊收工回家,卻不料被路邊的小夥子炙熱的目光激起了對工作的渴望,一番問候過後,他打開車窗伸出落上一層煙灰的手,手裏夾著的煙頭頓在半空遲遲不肯被放下,似乎在等一個答複才能安心落地,結束它那短暫的煙火一生。

發呆著的小夥子應該是被水霧蒙了眼,也順便一道將耳朵也都蒙上了,遲遲沒有答複,就這樣熬走了三個司機,他還是隻站在原地不說話,對身旁人的問候充耳不聞。

“有病。”

每個揚長而去的車後,都會甩下這樣一句或是更難聽的話來。

小夥子非但不知悔改,還幹脆上前幾步,死死觀察著路過每一個司機的麵貌,木木的眼神盯得人心裏發怵,眾人見了隻得借著雨勢迅速遠離他。

長久的沉默後,少年終於癡癡望著陰蒙蒙的天,夢囈般地吐出這樣一句話:“你不是說過…會回來的嗎?”

他身上的衣服顏色偏暗,再加上下雨天人潮攢動,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他怪異的穿衣風格。

就像是一個家族世代與外界隔絕,突然有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無意間闖出來了一般,但如果這樣理解,那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居然會在幾十年前的時候就能做到中西結合的搭配,屬實讓人感到怪異。

怪異的同時,旁人無端在他的臉上感到一陣不符他年齡的情緒波動,既稱不上絕望,也稱不上是久待人不歸的急切,除此之外,更多的則是一陣與其矛盾的,近趨於無形的坦然。

雨聲漸緩,街邊的花終於有了氣力撚住它被雨水打散的花香,即使是僅僅撚住一角,它也像是等同於撚住了全世界似的,顫顫巍巍地挺起了沉重的花瓣,似是在期盼這雨結束的時間快一些。

否則,它就抓不住它的世界了,即便是再竭力,也於事無補。

就像這個雙目茫然,一心奔向對麵林中持傘人的少年。

他想再次抓住他的世界,哪怕是隻抓住它的一個相似的背影,卻忘了他奔向世界途中的未知因素。

那些巨大的鐵皮車飛馳而過,他隻是視若無睹。

天旋地轉後,他感到雨水的刺骨與寒涼,也許是心緒使然,此時的疼痛對於雨水帶給他的清醒而言,竟是多餘的。

他沒有再看向林間,沒有再去尋找他的世界。

因為在雨水的輔助下,他忽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意識逐漸模糊,回憶在意識的匱乏下慢慢回到那個久遠的林間,那人持傘而立,銀白色的傘柄襯得那人的皮膚更加蒼白。

那張臉上並無血色,嘴角泛起的笑意卻不減半分。

少年記得那人對他伸出了手,溫和的目光撫平了他的落寞與不安,在雨即將停息的幾秒間,他又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聲音。

“我的原則再沒有底線,也沒有丟下一個孩子在林裏獨自受凍的道理。”那人蹲下了身子,將聲音放輕,抬起頭望林上散去的陰翳,柔和的語調化作暖陽貫穿了少年心底的寒夜。

“所以我不可能丟下你,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