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爸爸一起出海……”尼歐嗚咽著說。
他放下自己的兒子,用帶著手套的拇指抹掉他臉上的淚花,露出一個尼歐熟悉的微笑:“出海對你而言還太早了一些。現在是在任務中,我沒法立刻把你送上岸。在這間房間裏乖乖待著好嗎?”
尼歐點點頭。數十小時的動蕩過後,他終於找回了安心的感覺。
而這安寧就如同父親臉上的微笑,轉瞬即逝。
“全員就位,戰鬥準備!”
“全員就位,戰鬥準備!”
高音警報毫無預兆地出現,響徹整個廊道與艙室。尼歐捂住耳朵,驚恐地抬頭看向自己的依靠。
“待著別動!”男人將他抱到窄床上,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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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運輸機飛離森蘭正上方,高芃斯坦因心底那撮極其微小的希望倏地漲大:拉夫娜議員錯了,智囊團的推論也都錯了。這是一次真正的疏散,而非醜惡的利益之爭所帶來的動亂。
兩秒後,他失去了視覺。
一道強烈的耀光直刺進男人的眼底,頃刻間,世界變成一團漆黑。接連不斷的驚呼從身邊響起,他摸索著大喊:“拉紮列夫,你來掌舵!我看不見了!”
拉夫娜在緊要關頭別過了阿拉赫議員的腦袋,即便是從船板上反射的光也在她眼中留下了一塊不小的黑斑。
“快!跳進海裏!”她用力拉緊救生衣的綁帶,將那年輕人推下船舷。
忽然,薩爾瓦托雷站了起來。他麵朝遠方天空那輪新生的紅日,縱聲大喊:“卡拉菲阿爾!你為什麼要拋棄我!難道我做得還不——”
這簡直是拉夫娜聽過最典型的臨終遺言。當衝擊波築成的無形之牆以數倍音速撞向那男人時,他脖子向後一折,未完的話語頓時消失在震天轟鳴之中。
整個海麵向下凹陷,突然襲來的烈風將拉夫娜連人帶艇掀飛至半空。老議員引以為傲的盤發瞬間被刮散,在她眼前胡亂地舞動。氣流肆意在耳邊狂號,不給其他任何聲響讓道。女性本能地抓住船沿,這時,一股拉力從另一個方向將她扯向大海。
阿拉赫揪住老師的衣袖,連帶著向前滑出兩米。拉夫娜墮入水中,在巨大的氣浪席卷下被他的學生抱進懷裏。滿盈大洋的隆隆之音就像上百頭深海怪獸的齊聲低吼,在一次貼近頭顱的悶響過後,她用力睜眼。
海水刺痛了她的眼珠,封住了她的口鼻。水體已不再蔚藍,而是被翻騰的白沫染成了灰色。拉紮列夫一手勾住前秘書長的脖頸,一手抓住前外交部長的外套,奮力踩著水。整艘小艇支離破碎,被碾成大大小小的零件與碎片,其中有些仍浮在天海交界之處,絕大多數則紛紛從拉夫娜身邊經過,伴著了無生氣的薩爾瓦托雷·馬奇亞諾沉入黑淵。
森蘭曆史上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統理就此結束了他的領導生涯。
阿拉赫過分緊張了,拉夫娜隻覺肋骨被這年輕人的手臂鉗得生疼。她掙紮了一下,這時,一片宛如盛夏玫瑰般的鮮紅薄霧從阿拉赫蓬鬆的卷發中蕩出。
那是拉夫娜年輕時飽嚐的痛苦。
她最不願見到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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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泰坦礁上空發生核爆時,艦長愛德華·李正身處艙室中。對於此次“斷箭”[1]事故可能引發的後果,他早有預期。無論對方派出超音速船隻或其他大國軍工產物,在與第三艦隊遠征打擊群及護衛艦群的對峙中都不可能占據上風。
警報將他帶回艦橋,李中校在途中便已將心緒調整完畢,準備一戰。而當他見到舷窗外的一切,自入伍以來第一次,男人腦中變得空空蕩蕩——
漫天晶翠汲取著熔融核火,數以萬計的微小渦流將暈染世界的焦熱橙紅抹消殆盡。
曲光之幕緩緩降下,一座輝然大都出現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