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聽風笛,一節一節的風笛聲就像被一隻手一片片揪落的花瓣,一到夜晚,我就清醒,也有很多感覺從各個角落撲上來,有些摟著你,有些悶捶你。有個朋友說,你在我眼裏,真是不怕死的姑娘,我笑著說,我連活都不怕,還怕死?
有些人說我的文字掐中了他們的命脈,其實我隻是更善於剖白自己而已,把自己肮髒的,幹淨的地方,都剖出來,有些撒上調料扮成美味的飯菜,有些當成子彈對準太陽穴,我覺得一個人活著,必然要有方向,而這方向,就是選擇自己最不想走的方向,做一個真實而不被擺布的人,是我追尋的路。
每次去下一個城市,什麼都可以扔掉,不穿的衣服,過往的首飾,唯獨從青島就陪伴我的枕頭,一直裝在身邊,枕著這個枕頭睡覺,就像有一個多年的家人陪著你。
我們就像放在樣板房裏的假人,被擺成不同的姿勢親近對方,心卻是空的,隻有和另一個假人臉貼臉,當身體顫抖著脫殼,隻有很短暫很短暫的時間,我們會卸下麵具,不設防地袒露心事,一夜繾綣,又恢複成一個孤獨卻頑固的假人。
我像一隻鴕鳥,將頭埋在城市的混凝土下,不知在尋找些什麼,追逐著時間奔跑,被太陽甩下,身邊的每隻動物都在跑,困倦著、亢奮著、清醒著、迷失著在跑,為了不讓它們發覺我是隻愛躲藏的鴕鳥,我隻有裝作和他們一樣邁開雙腿奮力奔跑……
睜開眼,就在考慮第二天要住在哪裏,心裏像壓了塊沉重的石頭,越來越喜歡睡眠,因為睡眠裏什麼都可以不用想,是噩夢,也知道夢會醒,舊友一一在夢裏出現,是最好的告慰。越來越瘦,越來越愛在人群中耍寶,越來越愛一個人蜷膝發呆,越來越不想去想明天,哭也絕不發聲,心疼也絕不傾訴。好在還會寫文字,一個人拿著手機,不知道該和誰說點什麼話的時候,就寫寫文字給自己看,文字不會拋棄我,不會嫌惡我,不會計較我的過去,也不會放空我的未來。你問我,難過嗎?我笑答:最難過的時候是無力發聲無處描述的,就像寫文字,越是冷骨,落到紙背上的,越是輕緩淡漠,像離人深夜模糊的表情。
這大抵能寫出噴香噴香文字的人,幼時家裏都是和睦而溫暖的,回到家,還未洗淨手,母親已備好了碗筷,把白花花的肉夾到你碗裏,彼此相敬如賓。我寫不出來,我的文字都暖裏浸著冷,委屈得像吃殘羹剩飯還要小心吞咽的孩子。
年輕時很容易就把什麼地方當家了,因為沒欲望,覺得有被子蓋有鍋碗瓢盆的地方都像家。那時候我們不用自己承擔房租不用孝敬家長扶持愛人,卷床被子就是家。大了、眼神渾濁了、視力差得看不到路邊乞討的、磕頭像搗蒜的七旬老人了,對家的體會卻越來越清晰了。屋子布置得再暖和再精致也隻是個落腳地,要有個人替你開門才叫家。你們要感恩有人願意和你們組建一個短暫的家,他(她)會在你出門前在你的包裏塞幾個麵包擔心你餓著,會打電話問你帶鑰匙了沒,你們認識時間不長但摟著彼此睡覺就不會覺得夜晚像一個世紀漫長,你們要慶幸有個人願意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被你惦念,惦念著你。
有一個陌生人,願在這匆匆行走的世界,寫一封信給你,寄一張明信片給你,一份不貴重但精選的禮物給你,一句安慰給你,一句理解給你。即使久未聯係,多年後,依記得你往昔的難過,釋懷你的憂愁,為你的幸福而歡呼,是多麼難得!我們願分享感情,給一個從未見過的人,是多麼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