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安光複,李泌歸山(2 / 3)

可是,倘若違背諾言,唐軍在接下來的平叛戰爭中不但不能得到回紇援手,反而會因此結怨於回紇。眼下洛陽未克,偽燕朝未滅,豈能又在自己背後樹立一個新的強敵?

最後,左右為難的李俶終於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雖然這個辦法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至少可以讓李俶暫時擺脫這種兩難困境。

當回紇王子葉護麵帶微笑地來到李俶麵前,婉轉地要求他兌現承諾的時候,李俶立即翻身下馬,向葉護納頭便拜,說:“現在剛剛克複西京,如果遽然劫掠金帛子女,恐怕東京洛陽的人心都會倒向叛軍,並且替叛軍固守城池,使我們難以攻克。所以,我希望等到克複東京後,再向貴軍兌現承諾。”

葉護一見廣平王向他施以大禮,慌忙下馬回拜,說:“願從殿下之言。”

聽說廣平王幫長安化解了一場災難,百姓們紛紛簇擁在李俶馬前,頻頻拜謝說:“廣平王真華、夷之主也!”(《資治通鑒》卷二二○)

九月二十九日,克複長安的捷報傳至鳳翔,文武百官當即入朝恭賀,肅宗李亨激動得淚流滿麵,忍不住讚歎:“廣平王的智勇,是朕所不能及的啊!”

當天,肅宗便遣使入蜀,上表奉迎太上皇李隆基回鑾。

隨後,肅宗召見李泌,說:“朕已經呈上一道奏表,請上皇東歸長安,同時朕向上皇請求,一旦鑾駕回京,朕就回東宮當太子,繼續恪盡人子之責。”

李泌一聽,忽然表情大變,急著問:“奏表還追得回來嗎?”

肅宗一臉迷惑:“使者已經走遠了。”

“上皇不會回來了。”李泌斬釘截鐵地說。

肅宗大驚失色,忙問李泌何故。李泌答:“陛下建有大功,卻不欲居皇位,上皇自然也不會回京坐皇位,這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該怎麼辦?”

李泌沉吟片刻,說:“由百官聯名,再上一道奏表,詳細陳述‘馬嵬請留’、‘靈武勸進’、‘克複長安’之種種情狀,然後表示陛下深切思念上皇,渴望早晚在膝下問安,請上皇盡快回京,以成全陛下孝順奉養之心,這就可以了。”

肅宗聞言,趕緊讓李泌起草奏表,寫完後拿來一看,不禁淚下,說:“朕原本懷著至誠之心,希望將大位還給上皇,現在聽了先生之言,才知道這種想法很不妥當啊。”(《資治通鑒》卷二二○:“朕始以至誠,願歸萬機,今聞先生之言,乃寤其失。”)

很顯然,李亨是在作秀。

所謂“願歸萬機”、回東宮當太子雲雲,都不可能是真心話。

道理很簡單,作為一個亂世即位的中年皇帝,李亨的智商絕對不會低於常人。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第一道奏表是“很不妥當”的。可他又故意要那麼寫,然後讓李泌幫他出主意,最後又不厭其煩地再寫一道奏表,目的就是為了向世人表現出他那“願歸萬機”的“至誠”之心。換言之,李亨是希望給人們造成這樣一種印象——一個如此孝順、如此謙恭、如此真誠的人,怎麼可能從他父親手中搶班奪權呢?

李亨總是不遺餘力地把自己打扮得很傻很天真。

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

在這個充滿機心、詭詐和權謀的世界上,聰明外露的人八成是笨蛋,而善於裝傻的人往往才是真正的智者。李亨雖然不一定稱得上是智者,但他肯定不是連奏表都寫不好、連太上皇都請不回來的笨蛋。

就在幫肅宗寫完奏表的數日之後,李泌忽然向肅宗提出了辭職請求。他說:“臣已經報答了陛下的恩德,應該回去過閑雲野鶴的生活了。”

在李泌看來,長安既然已經光複,他出山的目的便達到了。更重要的是,輔佐肅宗的短短一年多來,李泌已經身不由己地卷入了權力鬥爭的漩渦,把肅宗最寵幸的張良娣和李輔國往死裏得罪了,如果不及時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他遲早會步建寧王李倓之後塵。

可是,肅宗卻不想放李泌走。他說:“朕與先生共曆憂患,如今正要同享安樂,為何這麼快就要走呢?”

“臣有五條不可留的理由,願陛下準許臣離開,讓臣免於一死。”李泌的態度異常堅決。

“哪五條理由?”

“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寵臣太深,臣功太高,跡太奇。此其所以不可留也。”(《資治通鑒》卷二二○)

李泌的擔憂是有道理的。就在長安光複後的這幾天裏,肅宗為了表示對他的感激和信任,便天天拉著他一塊飲酒,每晚還與他“同榻而寢”。天下有哪一個臣子,敢心安理得地享受這樣的恩寵呢?如此絕無僅有的深寵,又豈能不讓宮中的各色人等眼紅?

別人暫且不說,就在幾天前,負責掌管宮禁大權的宦官李輔國就假惺惺地要把宮中的符契鎖鑰交給李泌。當然,李泌說什麼也不肯接受,並極力向肅宗聲明——隻有李輔國才是執掌宮禁之權的不二人選。後來肅宗發話,李輔國才作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把那些東西收了回去。

李輔國此舉醋意十足。李泌很清楚,無論外朝還是內廷,像李輔國這樣對他又妒又恨的人絕不在少數。倘若不盡早脫身,日後必定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