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鄭愔便和崔湜一樣當了中書舍人,從此成為武三思的得力鷹犬。
經過一番精心謀劃,武三思終於出手了。
他入宮去見韋後,並和她一起遊說皇帝:“五大臣依恃自己是複辟功臣,專權跋扈,已經對帝國構成了嚴重威脅,必須把他們除掉!”
李顯問他有何良策。武三思說:“依微臣之見,對付他們最好的策略就是明升暗降,將他們封王,同時免除他們的宰相職務,表麵上不失為對功臣的尊重,實際上剝奪他們的實權。”
李顯深以為然。
五大臣的厄運就此降臨。
這一年五月十六日,中宗忽然在朝會上宣布:封張柬之為漢陽王,敬暉為平陽王,桓彥範為扶陽王,袁恕己為南陽王,崔玄暐為博陵王,同時全部罷相,另外賜給他們黃金綢緞、雕鞍禦馬,規定每月一日及十五日進宮朝見,其餘時間不必上朝。
五大臣帶著悲哀和憤怒的神色麵麵相覷。可除了領旨謝恩之外,他們別無選擇。
不久,崔玄暐第一個被逐出朝廷,貶為梁州(陝西漢中市)刺史。
這年秋天,八十一歲的張柬之意識到留在朝廷凶多吉少,於是主動上表請求回老家襄州(今湖北襄樊市)養病。中宗立即照準,讓他當了掛名的襄州刺史,不主持州事,但仍可享受全額薪俸。
神龍二年(公元706年)春天,五大臣中剩下的三個也都被逐出了東都。敬暉貶為滑州(今河南滑縣)刺史,桓彥範貶為洺州(今河北永年縣東南)刺史,袁恕己貶為豫州(今河南汝南縣)刺史。
隨著五大臣的跨台,他們身後的功臣集團也不可避免地遭遇了一場滅頂之災。
首先罹難的是曾在政變中發揮關鍵作用的駙馬都尉王同皎。
即便他貴為中宗的女婿,可在殘酷的政治鬥爭麵前,身份、地位、功勞、親情,一切的一切,都隻能蒼白如紙。
自從宮中傳出武三思與韋後的穢亂醜聞,王同皎就深惡痛絕,到了五大臣被貶之後,唇亡齒寒的王同皎更是義憤填膺。每次和身邊的人論及時政,王同皎總是怒形於色,出言無狀。
有道是禍從口出,王同皎雖然隻是躲在家中發發牢騷罵罵娘,可還是迅速招來了殺身之禍。
他被兩個住在他家裏的朋友賣了。
出賣他的人是兩個兄弟:老大就是唐朝著名詩人宋之問,老二叫宋之遜。
宋之問對律詩的定型有過重要貢獻,其詩歌不僅名重當時,而且享譽後世。“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這一千古名句就是出自他的手筆。宋之問的詩品固然無可挑剔,隻可惜他的人品大有問題。
他們兄弟原本是二張的黨羽,神龍政變後被流放嶺南,後來又悄悄逃回洛陽。王同皎同情他們,把他們收留在家中。沒想到二宋為了重獲失去的榮華富貴,竟然恩將仇報,把王同皎平日的言行全都記錄下來,然後一紙告密狀遞到了武三思手裏。
武三思知道王同皎貴為駙馬,單憑這些牢騷話還不足以置他於死地,於是炮製了一樁謀反案,硬是把王同皎定成了死罪。王同皎隨即被斬首,家產抄沒。因為告密有功,宋之遜、宋之問兄弟旋即恢複京官身份,用朋友兼恩人的鮮血染紅了他們的官袍和烏紗。
隨後,武三思開始了全麵的政治清洗,曾追隨五大臣的那些政變功臣全部被視為逆黨而遭到貶謫。從此,“三思令百官複修則天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貶謫流放),為五王所逐者複之(官複原職),大權盡歸三思矣!”(《資治通鑒》卷二〇八)
武三思輕而易舉地扳倒了功臣集團。
神龍政變剛剛過去一年,帝國政壇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五大臣拚著身家性命換來的勝利果實徹底付諸東流。
這年春天,霏霏淫雨一直籠罩著東都洛陽,也打濕了許多朝臣山長水遠的貶謫之路。
洛陽城外的官道上,每天都有被貶官員的馬車黯然駛過,沒有人為他們送行,更沒有人關心他們將去向何方。
這樣的時節,道路兩旁的梨花開得正豔。每一場風雨過後,總有一些初生的白色花瓣淒愴地離開枝頭,紛紛委落於泥土之中,然後又被緩緩駛過的一輛輛馬車軋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