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與章慎擇的熟識卻並非其中的任何一種。正應了那句老話:計劃趕不上變化。
緣分是種天賜的東西,尋常人哪裏計劃得起,又哪裏摸得透。
她有些緊張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地想:如果實在天命難違,那不如就聽天由命了吧。
章慎擇自然不是回去見前女友林瀾的。但這世界在剪不斷理還亂的熟人中間總是異乎尋常的小。
他那天回家吃了頓午餐——飯桌上的氣氛並不太好,一大家子人都在講慎擇你該如何如何,萬不可辜負了爺爺替你取名字的一片苦心,好好想想究竟應該怎麼辦,如此如此。他都沒有反駁。
父親說:“你上次電話裏說的事情我們可以答應你,但你也總該知道我們是如何希望你的。”父親麵無表情,這話說出來如同砸下來一般,鏗鏘有力。但少時父親十分慈愛,教他許多,一心希望他按照自己他規劃的路線行走人生。但之後他漸漸長大,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不論這想法在父親眼裏是好是壞是對是錯,總之他開始反駁,開始反抗。
到底在大學畢業之後沒有回南江。
在北京留了好幾年,稍後又因為去西桐見林軒越愛上西桐的景色,終於降落般地留在了西桐。所以王子揚第一次問他何時回南江時他說不知道,說以後的事情總是很難講的。
到底還是身不由己。
這世上有無數兩難的事情。他並非不想回來,隻是回來後的人生無法再由自己安排。但又不可一走了之,且不說他終究還是因為私事而煩勞了家裏人,光說那份親情的牽掛就使得他無法遠走高飛。
隻是想逃避,並非不想歸去。
堂妹慎言在午餐之後陪他去散心。
讀大學的女孩子,身上還有散不盡的學生氣。見了多日未遇的堂哥十分高興,喋喋不休地講誰誰誰出了新繪本,哪部漫畫作品即將搬上熒幕。講了半天,見章慎擇隻有一些牽強的笑便有些掃興的樣子。
章慎擇反應過來時便有些愧疚,露出笑容來,說:“你想吃什麼,哥哥帶你去。”
慎言十分高興,說,那便去吃甜品吧。
兩個人去人民路上的那家“沁園春”吃甜點,慎言點了一塊鬆露蛋糕吃得津津有味,但抬起頭看慎擇的表情卻有些糾結,問:“哥,你真就願意回來?你不是一點都不喜歡家裏這些錢來錢往的事的麼?”
章慎擇抿了口咖啡,以指輕敲桌麵,歎聲道:“言言你不知道,我跟家裏借了許多錢,照目前這樣下去,大概一輩子都還不清。”
慎言大驚:“一輩子都還不清?究竟多少錢啊!”
“那些錢對家裏來說,隻是九牛一毛。但言言你知道我如今除去房租一個月賺多少?”
慎言搖頭。
章慎擇伸出幾個手指來。
“才三萬?”
“不,三千。”
“……”慎言訝異萬分,她一個月的零花錢都不止這個數,嚅嚅半日:“其實你缺錢可以找我借啊,幾十萬我還是有的。也可以找軒越哥借啊,你們那麼好的朋友,他肯定不會見死不救啊!你這樣跟家裏借了,爺爺還有伯伯一定會用這事強迫你回來的。”
章慎擇歎氣:“借了你的,軒越的,我拿什麼還?我根本就還不起。況且——有些事情也不是光靠錢就能解決的,還要關係人脈,我自己縱然有千萬也未必辦得成。”
慎言愈發好奇了,正待要問究竟是何事情,肩膀卻忽然被人自背後輕輕拍了一下。
她回頭,瞧見眼前妝容精致的俏麗女子。“小瀾姐?”她這樣叫,人跟著往裏挪了一些。
林瀾很隨意地坐下來:“喲,你們兄妹倆真是好興致,還專程跑到這裏來吃甜點。慎擇,你從西桐回來了?”她的笑意裏隱約有絲輕鬆下來的得意。
“嗯。回來看看,明天還是要去的。”
林瀾那點輕鬆霎時間消失,但笑容依舊維持在臉上:“難道你的茶吧就準備一直辦下去了?”
章慎擇沒有答,隻問:“你要吃點什麼嗎?”他指了指慎言麵前的蛋糕,笑:“反正是我請客。”
林瀾倒也不客氣:“好啊!章大少爺請客真是不吃白不吃。我都多年沒享受過這個待遇了……讓我瞧瞧這裏最貴的是什麼……”
章慎擇微微笑了一下,並未多言。倒是慎言,將手中勺子一放,“哥,我不吃了。你們聊吧,我去樓上的商場看看,據說夏裝都已經到了。”
知道她是故意避開,章慎擇也不攔她:“嗯。去吧。”
林瀾目送慎言離開,回頭似笑非笑地看向章慎擇:“你不會真就閑了回來看看吧。”
“回家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是回來拿錢的吧。”林瀾撥弄著手腕上的鏈子,慢悠悠地說,“我聽人講,南江廣告界第一才子何紹誠去年年中的時候投資製造業了。”
章慎擇不動聲色:“嗯?”
林瀾笑:“說起來他也真是夠衰的,就前一個多禮拜,投資的工廠出了生產事故,說是虧了許多錢呢。”她說到這裏抬起頭來看章慎擇,“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
章慎擇點了點頭。
林瀾笑得愈發地意味深長了:“你自然是知道的。因為何紹誠賣了他的廣告公司填補另一邊的缺口。而這公司,正巧是你們章家買下來的。可憐何紹誠,西桐的分公司才剛剛接下電視台代理權,哪裏知道到頭來還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