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寧將沈越渠的牌位取出安放在正堂中,正要從包裹中再拿火燭紙錢這些,回頭看到沈嵐已持了一套描金的香燭過來。
“我以為包裹中的都已用完了,方才在街上便又買了一些。”沈嵐解釋了一句,遲疑道:“原來還有麼?”
藍寧隻道他一片孝心,對他笑笑,伸手接過去點燃了,跟在沈嵐身後跪下。煙霧迷蒙之間,眼前的少年身形還是略有些稚嫩消瘦的,但是背脊筆直性情倔強,的確不像他父親,卻越來越像另外一個人了。
若是太子還在,又不知會有怎樣的感慨。
沈嵐背影側動,回身握住藍寧的手,慢慢靠近他懷中。藍寧以為他睹物傷情,撫他頭頂發心安慰道:“隻要小殿下平安無恙,太子殿下自然會在九泉之下安心瞑目。”
沈嵐將頭倚在他胸前,半垂了睫毛擋住眼裏異色,悶悶道:“是麼?”
藍寧點頭。“這是天下父母的心願,太子殿下也是一樣。”
他想了想,又道:“咱們在京裏待不了多長時間,過幾日便去江南吧,那裏有……殿下或許會喜歡那裏,若願意,便從此隱姓埋名……”
“隱姓埋名……”沈嵐喃喃重複一句,輕聲道:“阿寧,我不是小孩子了。”他語氣慢慢地冷漠而又堅定起來,“再也不要拿這種口氣來應付我。”
藍寧整個人僵硬了一下,略帶疑惑與傷感,望著麵前的少年,“殿下又是怎樣的打算?”
“京城雖好,也不是該留戀的地方了。”
沈嵐眼睛依舊垂著,冷笑著哼了一聲。藍寧歎了口氣,眼前香燭的煙霧升騰,他不覺心思恍惚,勉強喚道:“小殿下……”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甚為不妥。
沈嵐緩緩站起身來,並不看他,臉上若有若無地顯出了笑容,在燭光裏卻異常詭秘。他好像一時之間完全脫去了那個燕王的軀殼,變成了完全陌生的另一個人,但是麵容又確實是藍寧再熟悉不過的,是屬於那個他親手帶大的稚嫩的少年。
“阿寧,我受夠了,你也別再自欺欺人了。”
“你受了我父親囑托,所以將我撫養長大。礙著我,你不能由著自己的心思,不能跟沈亦驊雙宿雙飛,我在你眼裏,終究是個揮之不去的負擔吧。”
少年美貌的臉龐隱在忽濃忽淡的煙霧之後,高挑了雙眉,唇邊微微笑著,眼神卻是冷的,臉上漸漸浮現戾氣,“或者是,你看我可憐,自以為對我的施舍麼?”
“又或者是,補償?”
“當年我父母,到底是怎麼死的,藍寧,皇帝故意將你派到我父親身邊,到底是存了什麼樣的目的?”
聲音不知遠近,如同天外飄來。少年的臉上顯露著悲憤,他一句一句地質問,吐字清晰銳利,像一把刀,要刨出陳年舊事,也將藍寧的心一點點研磨。
藍寧存著最後一點氣力,抬頭望了沈嵐一眼,眼前模糊,說不出半句反駁或者辯解的話,他胸口絞痛,仿佛被利劍反複穿刺,嘴角沁出血絲,上身晃了晃,無聲無息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