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安好,城中原有戴稽將軍坐鎮布令,眾將士雖辛苦禦敵疲憊不堪,但總算能等到宣王爺的救援。”
沈亦驊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麼。旁邊關逢雪忙將使者接進來,細細囑咐他裏應外合夾擊反攻之策。
他們讓城中派一支小隊出城,假作燕王棄城出逃,引出西越騎兵,李念在半路設伏,同時聿飛帶五百人精銳偷襲西越的糧草大營,讓西越人無法首尾相顧。時近正午,沈亦驊與關逢雪坐陣帳中,卻遲遲不見聿飛的騎隊回來,忐忑沉吟之間,李念派人帶來口訊,西越騎兵已漸漸進入了伏擊圈裏。
燕城東去七十裏,越過幾處較為平緩的坡段,卻有三道穀口,周圍峰林聳峙野樹荒生,李念便在此設伏。果然馬蹄聲疾,一行人數近千的鐵甲騎兵踏進穀中。他們一路追襲燕王旌旗,很快便將那支小隊衝得潰散,王旗已折,卻有人拚死望東麵跑至這山穀,西越騎兵未得燕王,也懷疑是誘敵之計,但騎兵既出一往無前,輕易回不了頭。
前頭領隊見山穀幽深回音空蕩,心下大驚,轉頭大聲命令停止前行。無奈馳縱的隊伍太長,這命令一個一個後傳,得令的人已止步,後麵的卻仍催馬,陣腳微亂人心躁動。
高坡上忽然“嗚嗚”吹起號角,那聲音來得突兀霸道,一時間肝膽撕裂。等不及他們反應,鉛水巨石已從頭頂鋪天蓋地落了下來。
光禿禿的坡地盡頭叢林凸顯,煙樹糾結於天地交會之處,像迷蒙蒙的一團霧,隨風起伏鋪展。
“停……”
聿飛揮手喝令,勒馬望著前方樹林,風起一陣沙,漫天迎麵撲來。他們方才一路盡挑彎折起伏的地形退走,倚靠了坡地三次回擊,才終於阻住了西越騎兵的追擊速度。但其中一次也險到極點,雖然最終倚仗著對地形的熟悉脫了身,卻也損失了幾十名精銳勇士。他微微轉動一下肩膀,右臂在剛剛的混戰中掛了彩,現在鮮血已經凝結成深褐色。
耳邊依稀回蕩著急鼓一般的馬蹄聲,幾個手下聲音像蒙了灰,嘶啞幹燥,“首領,他們又跟上來了……咱們還是甩不掉。”
聿飛摸摸身邊囊袋,“咱們還剩下多少火藥?”
“身上已不多了……有幾匹馬上還備了一些。”
聿飛抹去臉上砂土,低聲吩咐幾句,命人收集了各人身上餘下的引石火藥,迅速沒入了叢林當中。
西越騎兵尾隨而至。接近這片林子時已減慢了速度,見叢林繁密不敢輕易馳入。一人身披黑甲紅巾覆麵,立在陣型之前,似是頭領模樣。
聿飛等人藏身在林中,潛伏不動,卻聽外麵有人高聲喝道:“此去再沒有後路,你們還不快快出來投降!”接著便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似是要準備箭弩遠襲。
聿飛按住身邊急躁不安的手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敵明我暗,何必著急。”
話音剛落,林外箭羽激發,紛紛紮進身邊的樹幹或是泥土裏,幸而枝幹密集,西越人看不清林中虛實,大多箭簇都落了空,隻傷及一些馬匹,聿飛身邊也有少數幾個人被射傷。騎兵的資備畢竟有限。那箭雨緊了一陣子,慢慢停了。
聿飛握了握拳,手心冷津津捏了汗水,他知今日吹得是東風,西越人隻敢放箭試探,卻不能煙火熏烤,因怕火勢被風一帶,由林中往外反而延及自身,是以未曾放火燒林。
卻聽馬蹄在外圍紛擾停踱,漸漸又聚在一起,聿飛心中發緊,突然又是一陣急密的箭簇飛過,緊接著馬蹄咄咄,已有數騎先鋒在箭雨的掩護下踏入林中。聿飛飛身上馬,已執了一張硬弓在手,長聲一嘯,“教你們見識一下中原的箭術。”手下箭弩激射而出。那箭尾上攜了火引,卻是對準了敵方腳下的地麵,適才已在林中匆匆埋了些火藥,隻聽“轟”的一聲,已掀倒西越幾名前鋒,火勢一竄,隨風伸延。
西越騎兵萬萬沒料到對方身在林中竟敢放火,前頭頓時被炸得七零八落,又不知該不該再往裏衝,而風攜著火勢,已然撲頭蓋臉舔上了林前的馬匹。馬見火最易受驚,立時踢踏不已,反而摔傷踩傷了不少騎兵。
雙方又混戰在一起。交鋒數次,彼此都知是勁敵,而西越騎兵折損了先鋒,馬匹又接連受驚,雖人數上占了優勢,一時竟也頗吃不消聿飛這隊精悍勇士。
聿飛驟然抬頭,見那西越的騎兵頭領正被幾個兵士團團護著隔在陣型之外。他心念一動,挽弓搭箭對準那人頭顱。那箭去得極快,仍被那頭領麵前的兵士發現,避開已不及,隻得拿身體擋住,卻不料那一箭上注了強勁的內力,“噗”地穿透那兵士身體隻緩了緩去勢角度,那頭領身形劇震,肩上中箭倒了下來。聿飛待要再補一箭,卻已找不到時機。
西越騎兵的隊列愈發淩亂了起來,有人竭力喊道:“首領中了暗算了,大夥兒跟這幫中原賊人拚了……”
隨後卻立刻有人急切傳令道:“首領下令,眾將士撤回大營!”
但雙方正殺到眼紅,竟也顧不上去聽什麼命令,隻聽西越騎兵後方響起撕裂一般的鳴金之聲,像是誰拿了鈍刀一下下在破鑼上敲擊,直到敲了十餘下,西越騎兵才緩緩退開,重又迅速集成隊列。聿飛等人看那行黑沉沉的人馬離去,慢慢在天邊湮滅成灰,心中竟如腳下荒原不分起伏一片蒼茫,,良久才喘出一口氣,驚喜慢慢如甘泉從心底滲出來,知道今日總算逃過大劫。這場追襲,畢竟是己方勝出了。
他們這五百人,俱是軍中挑選的頂尖衛士,經曆這一戰,歸來時損傷半數,人人疲憊不堪。
天色昏昏欲暮,營中幾員大將都候在帳前,遙遙見聿飛策馬臨近了,沈亦驊顧不得身份,奔過去幫他拉過了韁繩。聿飛從馬上滾落在地,強抑心中激動,低聲:“屬下無能,被那西越騎兵一路追迫,可惜了死難的兄弟。”
沈亦驊搖頭安撫他,緊緊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