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晝能感覺到自己被別人背著在奔跑。風很大, 雨很冷,可這副軀軀殼之下的身體卻是灼熱滾燙的,像磁鐵一樣將她吸附著, 讓她貪戀地無法自拔。
她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那個夏天。炙熱的天氣,梧桐樹,蟬鳴,白色紗布,還有一瓶礦泉水。
她是土生土長的h市的人, 十五歲那年被保送到a大,成為人人口中的天才。
剛上高中時, 在別人眼裏,她是高冷美人的代名詞。因為她從不和別人來往交談,所以她沒有朋友, 也沒有同學。剛開始大家隻覺得她孤僻, 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一個她被包養的謠言悄悄從年級之間傳起,最後席卷整個學校, 所有人都開始對她指指點點。
剛開始他們隻是在背後說,後來是當著她的麵, 最後居然發展成了全體對她的孤立和針對。
每天她來上學的第一件事都是先清理被塞滿垃圾的抽屜, 廢紙香蕉皮都是常態, 偶爾還會收到死蟑螂和死老鼠。
中學生欺負人的手段都是那麼低級和無聊, 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下,以為用踐踏他人而得到的優越感就能掩蓋內心的自卑和醜陋。
在她看來不過是一群沒有自我的小醜而已, 她從來沒放在眼裏。
她想做的隻不過是平凡過完這三年,然後逃離這裏罷了。
隻是,誰知道那群人見她無動於衷, 就以為她是害怕,有一天放學竟然把她堵在了後巷。
後來,她直接參加了a大的少年班選拔,第二個學期就直接上了大學,離開了h市。
她原本以為大學也是一樣,會這麼平淡無奇地渡過,然後,在十六歲生日那個夏日的午後,她遇見了一個閃閃發光的人。
那不是個什麼大不了的日子,她一如既往地去教室上課,結果半路暈倒了,等她醒來的時候就躺在了學校的醫務室,身邊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那是一個很溫柔的聲音,如鬆玉擊石,潺水鳴鳴,即使在那麼炎熱的夏天,也能輕易地撫平她心中的煩躁與不安。
她聞聲轉頭,撞進一雙溫柔又驚訝的眼眸裏,他問:
“你醒了?”
她想說話,但是喉嚨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僵硬地一句也說不出,所以,她隻點點頭。
那人向她走來,伸出寬厚幹燥的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隨後笑眯眯地道:
“好在沒有發熱。”
對方實在太過溫柔,溫柔到讓人不禁懷疑這是不是個夢。
就在她愣神間,對方直起腰,將一瓶水放在她的床邊,道:
“等會兒要是好些了,就喝點水。你膝蓋受了傷,待會兒可能要讓你的家屬過來接一下。這麼熱的天氣,以後不要自己一個人出來玩哦。”
他把她認成了來玩的小朋友?遲晝愣了一下。
她確實發育得有些慢,盡管已經十六歲了,身高卻不足一米六,身材纖弱,幹癟得跟根豆芽似的。也不怪他會把自己認成小朋友。
就在她愣神間,那人已經離開。她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從哪兒來,隻有身側的一瓶礦泉水能證明對方真實存在。
後來,她終於知道了他的名字,沈黎,大四生,十九歲,金融學院,是a大的風雲人物。
再後來,他成了她生命中的光,她不斷地追尋他的腳步,並在這途中讓自己變得優秀。
再後來,他畢業了,她離開了國內,便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他,直到三天前,他風塵仆仆地出現在她麵前,如開放在肯尼亞雪山的肯山蘭,神聖不可侵犯。
可就是那麼神聖無暇的人,此刻正背著她奔跑在這片廣袤無垠的草原上。像是墜落的星星,突然變得可觸摸,可接近。
也許是背著她跑了太久,他的呼吸聲很急促,心跳如雷。遲晝的臉貼在他的背上,她能感覺到對方的心髒透過薄薄的羊毛衫,強有力地拍打在她心上。
迷糊間,她看到有水從對方的臉頰劃過,濕漉漉的,像淚痕一般。
那一瞬間,她強撐著疲憊和疼痛抬起手,努力地去觸碰他的臉。
三厘米,兩厘米,一厘米,纖細的手指終於觸摸到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