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裏有些殷羨。
對於半隻腳已經踏入社會的中學生來說，高中畢業後才知道錢有多麼難賺。鍾蕾是三班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人，暑假剛剛開始，就已經焦慮大學的費用。
她給自己估算的分數離一本線差三四分，按這樣，隻能上二本或者專科。
也就意味著，學費會更多。
邊湘安慰她，並告訴她可以申請補助和努力拿獎學金。
兩人聊了幾句，正巧有吃完飯的客人離開，邊湘過去坐下。
耳邊聽著鍾蕾的聲音，心思卻漸漸跑到了別處。
一門之隔，陳畏在店台後麵低頭玩手機，店裏吃麵的女孩子，目光偷偷看過去，青澀的麵龐悄無聲息爬上紅暈。這幅場麵在小愛戀的時候便經常碰見，隻是那時，邊湘並沒有感覺。
不像此刻，滿嘴苦，像吃了沒熟的蓮子芯。
心思百轉，各種複雜情緒在腦海中圍繞，亂成一團麻線，剪不斷，理還亂。
店裏的人注意到外麵來的新客人，走出來招呼。
邊湘按住菜單的手禁不住用力，大夏天，手心裏居然冒著冷汗，沾濕菜單。
他看見她會說些什麼？會罵她嗎？或者嘲諷她為什麼回來？
直到——
“美女，您要吃點什麼？”
陌生的聲音在身邊想起，邊湘一怔，抬頭看，是一個穿著圍裙的女生。
對方看到她的模樣也是愣住了，樓茵鎮上難得有這麼漂亮的女孩，看起來年紀不大，皮膚又白又嫩，和電視上的明星似的。
她壓下心中的驚豔，開口又問了一遍。
邊湘回神，長睫毛垂下，掩藏住眼底失望：“蔥油麵吧。”
服務員點頭下去，過了會兒便將麵端上來。
邊湘低著頭說了聲謝謝。
端麵的手卻按在碗緣，沒有鬆動。
邊湘一開始沒有注意，如今才發現那手格外的大，手指纖長，骨節分明，曲起來的時候，彎曲處的骨頭幾乎要頂出皮肉，她意識到什麼，身體猛地僵住。
她有些害怕。
沒錯，是害怕，曾經做的有多決絕，如今就膽怯於見麵。
她穿著一件吊帶的裙子，纖細的袋子係在頂端，鎖骨一路延伸，到肩膀處的窩窩。
一年時間，她瘦了很多，但和陳畏越發高挑比起來，竟還不算什麼。
陳畏收回手，語氣聽不出情緒：“蔥油麵，六塊錢一碗。”
旁邊桌子都是吃完飯再給錢，到邊湘這裏，卻要先給錢才能吃飯。她心裏到底變得恍惚，懷著複雜的情緒默默將錢拿出來，一張五十的整錢。
她給他的時候，兩人的手指不自覺接觸。
邊湘有些顫，陳畏卻避之不及似的將手收回：“等著。”
連麵館裏的女服務員都看出問題，目光變得有趣起來。
吃完麵，擺在外麵的攤子已經沒有幾個人，陳畏收拾完東西，從裏麵出來。
他走到邊湘的跟前，從兜裏掏出一支煙，“啪嗒”點燃，煙霧在方圓幾米的距離吹散，使得後者皺了皺眉。
陳畏卻再也沒有像以前一樣為她熄滅，他在煙霧中眯著狹長的眼，語氣平淡地問：“什麼時候來的？”
邊湘頓了頓：“早上。”
以防誤會，補充了一句，“王語結婚，我過來看看。”
陳畏嗓子裏突然發出一聲嗤笑，不知道是笑自己還是笑她：“也是，總不能來看我這個前男友。”
邊湘沉默了，她從他的話裏聽到嘲諷。
心裏那點兒心緒趨於平靜，從上次分別便已經注定，他們此刻其實和認識的陌生人沒有什麼區別。
最後一個客人也離開，陳畏抽完的煙把兒落在腳底下，偶爾幾個還冒著猩紅。
外麵沒有風扇，火辣的空氣燒的人血液沸騰，陳畏抬下巴：“進來涼快。”
他當初的小房間衣服亂扔，雜物堆積一角，但如今開起來的麵館，沒想到卻是很幹淨。
空氣中隱約還有麵的味道，桌子和地麵收拾整齊，收銀台上擺著一朵半開的紅色玫瑰花。
女服務員便站在後麵，看見他們進來，笑著打招呼：“畏哥，熟人啊？”
她親昵的語氣和稱呼，讓邊湘有些尷尬，哪想陳畏更無情：“普通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