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學姐誌願帶領她去寢室。一路上她都很想找機會問東問西,哪怕問她的名字與專業也好,對這裏的一切她都感到好奇。可她沒好意思問,從來都沒有和陌生人主動交流的膽量。太陽曬得人發慌,不過進入生活區之後,兩旁的欒樹形成綿長的綠蔭,不時送來涼颼颼的風。落花沒有絲毫芬芳,卻為校園鋪出金黃色的地毯。枝頭捧著一簇簇紅果,陽光下偶見剔透與清雅。他們走過一片果樹林。林子很小,左邊是瘦小的梨樹,長著細小的枝葉。右邊是低矮的枇杷樹,樹間有一條路,正是尋捷徑之人的傑作。再過去是楊梅樹,枝葉茂密,橫七豎八的殘枝控訴著人們采食的暴行。最後經過一片極小的竹林,他們便到了寢室樓。213寢室,她將在此生活三年多時間。學姐和她說了聲再見,立刻返回圖書館準備接送別的新生。寢室內,左側是上下鋪,右側四桌一體。懿雪開心地想,書桌不錯,比高中寬敞;衣櫃不錯,又高又大;衛生間不錯,還有熱水用。爸爸忙裏忙外地為她鋪床套被,而她則笨手笨腳地配合,暗自慶幸得虧爸爸跟來,不然一切她不知得忙到什麼時候。整理好後,他們去食堂吃飯。食堂裏人山人海,他倆隨便排了個隊伍,各自打了些菜,默不作聲地吃著。懿雪感覺這裏的菜味道還行,與高中比起來,簡直就是美味。她滿意地想,日後終於能吃到好吃的大鍋菜了。

一切安排妥當,爸爸便準備回家了。上車的那會,懿雪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強烈的孤獨感侵襲而來,害怕與不舍讓她落淚。烈日下,她望著車子緩緩而去,擦拭眼淚,重拾心情,興高采烈地逛校園——屬於她的自由生活開始了。她向來隨性,看哪條路順眼就往哪裏去,優哉遊哉,看什麼都覺新鮮,那些銀杏樹都仿佛換上金裝,熠熠發光。小路彎彎扭扭,七橫八縱,在她眼裏就像迷宮一般有趣。殊不知累時,她迷路了。興致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焦躁與疲憊。身軀一點兒都不願再動。太陽不遠千裏把源源不斷的炙熱給她送來,讓她心煩、無力。翹望碧落,無垠的瓦藍,沒有一絲浮雲願為她遮擋熾熱、刺眼的陽光。她氣得直跺腳,很想找個出氣筒泄憤。熱辣辣的風一陣陣打在臉上,刺得幹燥的皮膚越來越疼,過了會兒,感覺臉上涼絲絲,繼而是水分刺在肌膚上的痛感。她驚異地用手蘸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又哭了,難以置信地打量。胡亂拭幹眼淚,毫無目的地逛——反正已經迷路了,無所謂走得再偏些,她總是崇尚破罐破摔的精神並樂此不疲地踐行。涼鞋在地上被拽著往前,與滾燙的泥地摩擦,發出倦怠而沉悶的呻吟。累,悶,躁。站在樹下,望著陌生的一切,沒有歡喜,沒有悲傷,隻有茫然、孤寂、燥熱。什麼花啊草的,在這個時候好像都在落井下石,爭先恐後看她的笑話,也許還能伺機把她絆倒,然後笑得前仰後合——這裏的一切都好似在刁難她!

不遠處一個人拿單反對著樹皮不斷地拍,她覺得好笑,藝術家就是藝術家,一張爛樹皮都拍得那麼起勁!盯著他看了很久,有點怕——讓她在大馬路上跟陌生人主動講話,她更傾向於繼續瞎闖。姑娘,鼻子底下就是路,這麼熱的天兒,還是不要寵溺顏麵了吧。“嘿……”她紅撲撲的雙頰又添一分灼熱。他回過頭,笑著直視她,熱情使她避之不及。“請問,這是哪?我找不到路回寢室了。”她問。“鴿子廣場。”他笑著回答。她環視,表示迷茫,心裏不滿地嘀咕,藝術生就是這麼婉轉,難道我問路目的不夠明確嗎?再低頭的時候,她隻看到單反在她麵前冷冷地炫耀那精致到傷人心的輪廓。她驚詫地抬眼,呆呆地望著他。他微笑著補充道:“那條路,直走,然後右轉,直走,然後右轉,直走,然後右轉……”她聽了有點混亂,打斷:“慢點,慢點……”不斷比劃著,然後整個人都糊塗了,“怎麼,轉回來了?”他粲然一笑,稱讚她聰明,不過看她顯然毫無心情,方識趣道:“我送你去,正好順路。”她沒答話,垂頭跟著,不高興多看眼這鬼地方。

“大一吧。”

“嗯。”她冷冷地應著,心裏說,顯然嘛。

他們簡單地交換了基本信息,更準確地說是這個名叫牧梁的男生在擠牙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