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頭一句,就讓胡適緊繃的神經為之一鬆,心頭暗笑:“最近的周教授有點娘……他怎麼也開始寫哀怨的散文了?”
通篇讀完,耳畔仿佛縈繞著秋日夜間,小院子裏的細節,行文沒有問題(沒有坑,也沒有指桑罵槐),這在周教授的文章中很少見。感情也很細膩,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妙處,卻朦朧之中帶著一點距離,恰當的好處,很附和文人的審美。
胡適覺得《現代評論》最大的危機已經過去,對手已經偃旗息鼓了,他也可以洗洗睡了。
可忽然,一道寒意,如同一股漸漸靠近的殺氣,將他定住了。仿佛置身於無邊的恐懼之中。如同閃電照亮了陰霾的長空,讓他陷入目瞪口呆的驚恐之中。他隨即翻開周教授的那篇文章,一個字,一個字的細讀品味,如同溺水的無助者,絕望地欺騙那救命的稻草。可是,最後他還是失望了,仿佛被抽掉了身體內的所有力氣一樣,癱倒在椅子上:“這他媽的,還讓人怎麼混?”
“象征主義散文詩?你這是不給哥們路走啊!”
別看胡適並不以文章出名,但是他的文學鑒賞力,是絕對不會差的。堂堂燕京大學的教授,文學院院長,他要是連文字的表現手法都看不出來,白瞎了他讀了這麼多年的書。
沒錯,胡適也想過將自己寫過的一些短篇幅的散文,潤色一番,包裝成散文詩的逼格,印個幾千本。因為這個領域還是民國文化圈很少有人涉及的領域,他要站在製高點上,刷逼格。象征主義散文詩和散文的區別就是意境。
可沒想到,一個以寫諷刺文章為主的作家,竟然和他搶飯碗了,他怎麼能忍?
可問題是,這篇文章好像比胡適自己寫的高明了那麼一丟丟……
正因為這一丟丟,讓他淩亂了,挫敗了,感覺人生灰暗了。
次日,胡適盯著兩個黑眼圈,裝點好行李,一副要私奔的樣子,出現在了陳布雷的麵前。
“布雷兄,這封信交給唐小姐,就說我都安排好了!”
陳布雷大急:“胡教授,你可別看玩笑,我算什麼人啊!人家要是不認,我這一是英明可就毀於一旦了,再說了,你這著急忙慌的也不頂用。幹脆,還是你自己去吧!”
……
最後方寸大亂的胡適還是在陳布雷的安排下,用大帥府的車接了躺下姐,然後兩人在車上灑淚告別,讓陳布雷這個外人都聽著倒牙。
……
上海,鹽業銀行分行,張鎮芳看著一份電報,皺眉不已。
他和皖係不對付,不代表和直係的曹錕就有交情。當年他是被段祺瑞坑了一把,可事後他也想清楚了,北洋軍政府,自從袁世凱病故之後,就是一盤散沙。他的實力在政府,而不在軍隊之中,‘好基友’張勳(就是那位複辟的鞭帥)倒是有實力,可是被段祺瑞軟禁了一年多,什麼脾氣都沒有了。軍隊也解散了,或是被收編了,幹脆就在商界混吧!
說起張勳,連老朋友張鎮芳都替他可惜。袁世凱訓練新軍,但就算是民國之後,也不是新軍的天下。舊軍隊之中戰鬥力強的,可以和新軍以較長短的不是沒有,張勳的巡防營(也就是鞭子軍)、薑桂題的毅軍等等,都是戰鬥力不屬於新軍的部隊。
要不是被段祺瑞背後捅刀子,張勳這個人也太過自大,也不會兵敗城內,被一鍋端了。
也許張勳也不會因為被軟禁,而心情鬱結,出來之後沒幾年就病故天津。
對於張鎮芳來說,直係和皖係都是蛇鼠一窩,沒一個好東西。再說了,曹錕當年在他麵前也是大氣不敢出的小嘍囉,這時候來天麵前裝大輩,他會給麵子?門都沒有。
玩去!
張鎮芳將電報團成一團,仍在紙簍裏,看都不看一眼,對門下的管家吩咐道:“直係的人來,一個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