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難纏的大人(1 / 2)

所謂的生活護理,向來是護士們最討厭的,盡是些鋪床疊被、翻身拍背之類的雜事,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辛苦不說,還不招人待見。她們不止一次地遇到過,上午給病人做治療時,還一口一聲謝謝,拉著不放谘詢這谘詢那的,下午一去掃床換被子,他們捏著鼻子站得老遠不說,看你的眼神馬上就變味了,跟看街上的清潔工沒什麼兩樣。

下午快下班時,正是做晚間生活護理的時候,嶽素拿著床刷懶懶地跟在海悅身後,不住口地抱怨“楊姐姐,你說我們在學校,守著這麼厚的幾摞書背來背去,好像要幹多大個事兒似的,一上班盡做些保姆活兒,有意思嗎?”海悅笑笑沒接話,當然沒有意思了,不過成天跟新進的小丫頭們一起怨天尤人地更沒意思啊。

開窗換氣,更換髒兮兮的床單被套,幫病人整理堆得亂七八糟的床頭櫃,清查有沒有人私自用電燒杯電磁爐……一路做下來,兩人都出了一身毛毛汗,還好,最後一間屋了。推門一看,八十多歲的張大爺正努力向床尾的椅子靠過去,半邊身子都橫在床外,海悅忙上前扶著他“老爺子,你要拿什麼東西,按呼叫器叫我們就是,這樣多危險啊。‘

張大爺攀著她的手,氣喘籲籲地說道“哪能一丁點小事都麻煩你們。”

“你要摔傷了,才是給我們添大麻煩。”後腳跟進的嶽素不客氣地說。張大爺家裏經濟條件不錯,一群兒女前呼後擁地把他送進來,高價包下這間病房不準安排其他病人,還專門請了個看護。隻可惜,自進院後,那麼多的兒女就再沒露過麵,請的看護也就懶散了,常常半天找不到人影兒。張大爺又是個萬事不求人的性子,什麼事都不叫幫忙,經常自己顫巍巍地洗碗、上廁所,害得大家都提心吊膽,生怕他在走廊上摔一跤。

海悅使個眼色,止住還在連連指責的嶽素,看床尾的椅子上擱著一隻便盆,問道“老爺子,想解大便?”

張大爺一臉憋得通紅,極不自然地嗯了一聲,她走過去,看那隻便盆上糊著棕黃淺黃的印跡,忍不住皺起眉頭,勉強伸出兩根指頭拎起來,掀開被子,放在床上。他哆哆嗦嗦地去解褲子,半天莫不著扣子,海悅想上去幫忙,被他一手揮開,知道老人家不好意思,就拉著嶽素退到門外。

嶽素一出門就大罵那個拿錢不幹事的看護,直說要向家屬告狀。海悅苦笑一聲,家屬都不露麵呢還指望得著外人。想到他一個人在裏麵,不敢離開,等了十來分鍾,估計也差不多了,用力敲了幾下門“老爺子,我可以進來了嗎?”半響,裏麵低低傳出一聲“嗯。”

進得門來,張大爺已用鋪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便盆就在床頭櫃上,和一隻吃剩的飯盒並排放著,想來他已沒有力氣把它放得更遠。見他安好,海悅想要離開,看著那隻散發著刺鼻氣味的便盆又挪不開腳,那股腥臭味太難聞,站這麼遠聞著都想吐,擱在床頭不知道他怎麼受得了。張大爺平時是個愛幹淨的人,衣服常換,東西擺得整齊,也不愛在屋裏大小便,這幾天腿上的滑囊炎犯了走不動路才這樣將就,那個看護也不知幾時才能回來,讓他一直臭著也不是回事。嶽素倒也精靈,忙說“我去叫小方來收拾。”

小方是科室新來的護工,剛滿十八歲,並不勤快,一點小事喊三五遍也不見動彈,再一想她一個小女孩,老做這些事也實在委屈。海悅無奈地看看嶽素“算了,也不是個多大的事兒,你先回去吧,我收拾了就來。”隨手找張報紙搭在便盆上,憋著氣走出門,強壓下一陣陣的反胃快步朝廁所走去,看過往的人無不退避三舍,心裏大是煩悶,這醫院大會小會地說要裝修病房加廁所陽台,就是不見動工,讓人在人流熙攘的走廊上提著這個,太沒麵子得很。

低著頭直衝到廁所門口,卻聽到一個特別不想聽到的聲音“楊阿姨,你提這個什麼,好臭啊!”

她擠出個笑臉“鵬鵬乖,快回病房,阿姨在工作。”

那小孩偏蹦蹦跳跳地湊了過來,一把掀開報紙,發現新大陸似的叫起來“是臭****啊,臭死啦臭死啦!是你拉的嗎?幹爹你聞到沒有?”一邊喊一邊誇張地扇著鼻子,海悅大感尷尬,臉上火燒起來,更不想去看霍岷的臉色,忙側身閃過,耳朵卻清晰地聽他的聲音“看到了吧,你小子可要好好學習,不然長大後也隻能幹這種活兒。”她猛地駐足,一轉身對著他,原想狠狠地說上幾句體麵的話或像之前那樣輕輕鬆鬆地一笑而過,卻發現根本張不開嘴,眼裏倒有不爭氣的液體滾動,忙又轉身跑進女廁所。

海悅這一次動了氣,卻苦於無處發泄,在科室裏說吧,不過引來一群護士要麼隔靴搔癢地安慰做護士就是沒出息要受氣,要麼怨聲載道地抱怨這活兒沒幹頭趁年輕早想辦法轉行最好,這些都不是她想聽的。就算和無話不說的簡潔,海悅也不想給她講這樣的窩囊事,她學了三年護理,一天都沒幹過,早就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看不起這一行不想伺候人,所以,何必在她麵前自討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