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二是真佩服他們這掌櫃的啊,關乎性命的東西也敢省錢!

“快跑!”

不用他喊,樓似玉已經憑著本能跳了出去,蹬著門檻借力,如離弦之箭。身後殺氣淩然而至,她一邊躲閃一邊側頭,餘光都隱約能瞧見狼牙之間猩紅的牙胎。

“救命啊——”顧不得半夜擾不擾民的問題了,她一邊跑一邊嚎,纖弱嬌小的身子上躥下跳,拚死躲過狼妖的利爪。

客棧裏的人都被這動靜給驚醒了,紛紛拿著棍棒出來救人,可那狼妖足有兩人高,渾身筋骨結實得很,尾巴一掃,上好的梨木桌就碎成了齏粉,眾人一時也莫敢靠近。

血盆大口近在咫尺,樓似玉實在是跑不動了,腿下一軟,整個人就往門口撲摔去。身後的狼妖一點猶豫也沒有,揚爪揮下,當即便要將她撕成兩半!

千鈞一發之際,門口傳來了一聲響動。

叮鈴——

清淩淩的聲音,像空山新雨之後露水落湖,漣漪蕩漾開去,撫了一池的碧波,遠處有竹海聲聲,搖來清風盈袖,霎時肅清天地。

樓似玉怔了怔,猛地抬眼看向門的方向。

客棧門楣之上,有她掛著的一串銀鈴,許久沒打理,已經黑得看不出材質,可是它竟然響了。

空氣裏的腥臭淡了不少,她再側頭,就見狼妖的動作僵住了,利爪一點點收斂,眼裏的凶光也變了。

少頃,它竟是後退兩步,驚恐地扭頭,倉皇越窗奔逃。

“……”

“掌櫃的,您沒事吧?”

“快扶她起來坐會兒。”

“茶茶茶,茶來了!”

被人七手八腳地扶起來,樓似玉輕喘一口氣,眼裏有茫然,還有一絲絲的震驚。待反應過來,她推開麵前的茶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客棧。

街上的霧靄愈加濃厚,和著紅色的月光,繚繞成了一片赤境。樓似玉皺眉盯著,一瞬間覺得那霧裏好像有什麼東西走過去,可再定睛看,又什麼都沒了。

“掌櫃的?掌櫃的!”李小二從沒見她失態至此,連忙上去跟著看了看,“您在找什麼?”

“……沒。”收回目光,她悵然失笑,“我什麼也沒找。”

“那您先進來,咱們關關門。看這外頭的景象,保不齊等會又有什麼東西跑出來。”李小二將她拉進客棧,仔仔細細地關上門,上了栓。

客棧裏亂成一團,幾個住客和廚子丫頭都站在大堂裏,七嘴八舌地議論: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那麼大的狼,怎麼回事啊?”

“掌櫃的說是狼妖。”

“怎麼可能?雖多有人閑得無事寫什麼聊齋誌怪,可大家夥心裏都清楚,這世上哪有什麼妖怪?依我看,那就是長得大了點的野狼。”

“也太嚇人了,咱們報官吧。”

“等天亮了再去,這會兒誰敢出門?”

般春越過人群,小心翼翼地搖了搖樓似玉的手:“掌櫃的,您傷著了嗎?”

樓似玉這才回神,渾身一個激靈,抬眼看了看四周。

“天哪!”

一嗓子吼出來,大堂裏的人都以為野狼又回來了,紛紛拿起手裏的棍棒。可定睛一看,哪兒有什麼狼啊,隻有他們的樓掌櫃,突然跟瘋了似的抱著斷裂的桌子腿兒嚎啕大哭。

“我的百年梨花桌!你伴我多年,情深又值錢,怎麼說走就走了!”

“還有我這空景青瓷大花瓶!現在那賣瓷器的可不好騙了,再想一貫錢買這麼大的瓶子可去哪兒買呀?我的心肝兒!我的寶貝兒!你怎麼也碎了呀!”

“還有我這十年的花雕酒!雕雕!雕雕!你睜開眼看看我!”

眾人:“……”

般春戰戰兢兢地問李小二:“剛才那狼妖是不是把掌櫃的嚇過頭了?”

在客棧多年的李小二從容搖頭:“不是,咱們掌櫃的就是這德性。”

讓她損財,比讓她殞命嚴重多了。

長歎一口氣,李小二招呼眾人收拾殘局,留他們掌櫃的一人繼續痛哭。

樓似玉是真傷心啊,現在混口飯吃多不容易,哪兒磕著碰著都要花錢。小打小敲也就罷了,狼妖這麼一折騰,損失慘重,她這一個月可算是白忙活了,地租咋辦呐?這一客棧人的工錢咋辦呐?

也沒心思管什麼鈴鐺不鈴鐺了,她飛快地上樓,收拾閨房、清點細軟。半個時辰之後,她得出了損失的財產數目。

五十吊錢。

兩眼一翻,樓掌櫃當即昏厥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