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們倒是不敢妄動,他們是認得的,馬車雖普通,但護衛馬車的是護軍八旗的人,這表明這位衣飾華貴的小公子不是皇親便是宗室子弟,他們得罪不起,幹脆就不予理會,隻專心做著手頭上的事情了。
胤禔也跟著下了車,他這三天都一直窩在帳篷裏沒出去過,宮裏的慘象沒有見到多少,乍然看見這種景象,心裏頭害怕得很,甚至腿肚子都在發抖發軟,他長到七歲,也還沒見過死人,更何況一下子見到這麼多死人呢!
可他不願意表現出來,一步一步踩實了走到胤礽跟前,正巧聽見他念叨了一句:“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啊。”
胤禔的心一抖,跟著問道:“瘟、瘟疫嗎?”
他大著膽子又瞧了一眼,才道:“若是及時防治,我想不至於這麼遭吧?不是說皇阿瑪已經下了諭旨,命戶部速議救災事宜嗎?隻要等銀子撥下來,不就沒事了嗎?”
“你看這像救災的樣子嗎?”
胤礽轉頭看了胤禔一眼,往前揚了揚下巴道,“瞧見那些死人沒有?如今天氣熱,多耽擱一天,發疫病的幾率就增加一分。這是死人能帶來的事兒,還有活人的事兒!時氣不好,若是有人病了,也是發疫病的根源。這還沒有談到救災的事兒,大哥,你是知道的,救災如救火,皇阿瑪確實是發了諭旨要戶部從速議定,但是這諭旨是這兩日到的,戶部就算再快,能在明日就議好嗎?官樣文章,做起來恐怕是沒完沒了,層層批準,還要皇阿瑪的諭旨朱批準了才可行。若是等這銀子撥下來,隻怕到時候這疫情也發了!”
“救災不就是這麼個章程嗎?”
胤禔被空氣裏的酸臭哄的頭暈,以手捂鼻道,“誰敢提著腦袋擅自做主不奉旨行事啊?就是他們等不起,也得等。再說了,官府慢些,但下頭也不是沒有辦法啊,賑濟粥廠和仕宦縉紳不是也可以自救嘛!”
胤礽想說的並不是這些,也並不想跟胤禔討論官場是非,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說,也是他此行出來的目的,見胤禔似乎有些頂不住這味道了,他便歎息一聲,才輕聲道:“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確實不能隻依靠官府,也不能隻靠著他們自救。其實我想,咱們身家性命無礙,又是皇子阿哥,倒是有義務為他們盡一點心力。就是皇阿瑪知道了,也會誇我們愛民如子的。隻是不知道大哥肯不肯跟我做?”
胤禔沒聽過這話,哂笑一聲:“你這詞兒倒是新鮮。你說說吧,想怎麼盡心力?”
他知道胤礽拉他出來必有所圖,就一直等著胤礽開口,他本來不管這閑事,橫豎有大學士有戶部,他一個未成年的阿哥,跟著湊什麼熱鬧?但胤礽有一句話說動了他,若是皇阿瑪曉得他也為災民盡了心,必然是會誇獎的。而他,想要這份誇獎。
胤礽要盡心,他應了,而且還要比胤礽更盡心,這樣才是正理。
胤礽笑了笑,道:“我想和大哥聯名在宮裏發起一次捐助,所得之物皆捐給這些災民。宮裏上下人等,不管什麼人隻要出於自願都可以捐,也不拘衣物、首飾、銀子。隻要是有用處的東西,都行。而後由內務府造冊登記,再出來發放給災民。大哥以為如何?”
“等皇阿瑪回來,這冊子自然是要呈給皇阿瑪看的,到時候論功行賞,也是皇阿瑪做主。”
“你跟我聯名?”
胤禔搖了搖頭,“這樣不好。雖說你是太子,我是大阿哥,但這宮裏畢竟是皇阿瑪嬪妃所居之所,恐怕能應咱們請的人不多。依我說,應是二弟你提出倡議,並且首當其捐,然後由三位代理宮務的娘娘們聯名,由我親自督辦,這樣方才符合規矩。二弟你說呢?”
這樣天大的好事,能在皇阿瑪跟前揚名的機會,胤禔不肯跟胤礽分享。此事若是他跟胤礽攙和,隻怕他太子的光芒會掩蓋掉自己。是以胤禔一口否決了胤礽的話。
他也不怕胤礽惱,胤礽沒有額娘在後宮支撐,縱使他跟太後親些,但太後是個不管事的,在後宮裏也是獨木難支。胤礽若是缺了他,也辦不成這事。胤礽要是獨自承辦此事,他在後宮沒有根基,後宮裏隻怕沒幾個人聽他的。
而他胤禔就不一樣了,是皇長子大阿哥,他額娘惠嬪娘娘現主理宮務,在宮裏多年了,根基也深,隻要她肯點頭,這又是積德行善的事兒,宜嬪與榮嬪也不會反對。那此事才是大有可行的。所以這回,他是非要搶個大頭,揚名的人,隻能是他和他額娘。
胤礽想都未想,當即點頭道:“大哥說的是,就照大哥說的辦!”
他不要那些虛名,他本來就是一心想幫這些災民的,既然胤禔應下了,他自然不會跟胤禔去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