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前次皇阿瑪奉太皇太後去赤城溫泉療養,您不肯去也就罷了,怎麼這回皇阿瑪奉太皇太後出口外去避暑,明說了請您一起去,您怎麼也給推了呢?”
胤礽搬至毓慶宮後,仍是每日寅時晨起誦讀四書五經兩個時辰後,用過早膳便來寧壽宮給仁憲太後請安,陪著仁憲太後閑話半個多時辰再回毓慶宮去讀書。
“口外想必是很涼爽的,您年紀大了,又怕熱,是該跟著去避暑的。不然等七月過完,八月份的時候,京城就更熱了。何況又是皇阿瑪誠意邀請您去的,您不去,想必阿瑪心裏也是不大好受的。”
在胤礽看來,若此次仁憲太後能跟著康熙孝莊一塊兒去,必是修複三個人關係的好時機,若仁憲能去,孝莊定然是高興的。即便不是為了修複三個人之間的那麼些小芥蒂,就是單單跟著去避暑也是很不錯的,仁憲太後能去卻不去,在他瞧著真是可惜了。
可憐他是非常想跟著去的,可康熙說他年紀小怕路上顛簸不肯帶他去。
仁憲太後端詳胤礽的臉蛋半晌,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隻疼惜道:“聽說你自搬去毓慶宮後,每日讀書都到深夜才睡是麼?你身子本也不強健,每日隻睡那麼一兩個時辰怎麼夠?你還在長身體,又不跟皇上似的要處理政務,不過讀書而已,難道比你的身子康健還重要?”
“皇上素來也疼你,怎麼在這方麵這般嚴苛?我聽說你在毓慶宮的作息時辰規矩,都是皇上給你定的?”
胤礽每日來請安,他的奶娘都會跟著來幾個,但胤礽肯帶在身側的,隻顧氏一人。
仁憲關心孫兒起坐,每日都會著顧氏上前來細問胤礽每日在毓慶宮的起坐時辰和膳食情況,顧氏每回都照實答了,但仁憲太後聽後,總免不了一陣心疼,她忍了一個多月,這還是頭一回直接對胤礽在毓慶宮的生活表達了不滿。
胤礽摸摸自己的臉,他就知道這樣高強度的學習下,無論他吃再多,他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來,也難怪仁憲太後瞧了心疼,就是他自個兒看了,也覺得自個兒太瘦了些。
隻是他不願讓仁憲太後為他憂心,便笑道:“皇阿瑪說我年紀小,正是該讀書的時候,囑咐我要勤讀書勤寫字的,說他小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還說小時候讀得多了,長大以後不論多大年紀都不會忘,隻要一拿起書冊立刻就能記起來。皇阿瑪要我博聞強記,我自然是要聽皇阿瑪的話了。”
“祖母且放心好了,我身子好得很,不會有事兒的!每日未時都在毓慶宮的院子裏拉弓射箭,騎射功夫也是一分沒有落下來的!我也並不是一天到晚都在那兒坐著讀書的。況且阿瑪不止對我這樣,對大阿哥也是如此的,聽說大阿哥在阿哥所裏讀書比我讀得還晚呢!”
見胤礽避重就輕,仁憲太後也不好說康熙的不是,隻得歎道:“你怎麼能跟大阿哥比呢?大阿哥比你年長,又已經是在上書房讀書的人了,他跟你不同。”
胤礽見左右都是自己人,說話也就沒了顧忌,隻盯著仁憲太後輕聲道:“祖母,大阿哥確實與我不同。他雖入了上書房讀書,可他隻是個皇阿哥,而我是太子,我本該比他認真刻苦的。”
他是太子,康熙於課業上再如何對他嚴苛都是應當的,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胤礽才從沒有抱怨過。
仁憲太後一怔,到了唇邊的話也因為他這話給咽了下去,是啊,胤礽是太子,將來這大清國都需要他來治理,他怎麼能不認真刻苦呢?
仁憲太後想到此處,不由得想起皇上小時候來——那時候玄燁雖不在宮裏住著,為避痘而養在紫禁城外頭。但太皇太後心裏惦記,便每日派蘇麻喇姑出宮去看視。她那時日日在太皇太後跟前侍奉,蘇麻喇姑每日回來稟報玄燁的情形,她都是知道的。玄燁五歲便開始讀書習字,想想如今玄燁對胤礽的要求,胤礽又如此刻苦,仁憲也不禁歎了一聲,果真是親父子,都是一樣的性子。
“口外避暑雖好,但你不去,我若是去了,心裏到底是不放心你一人在宮裏頭,所以就跟皇上說不去了,”
仁憲太後默了半晌,才答了胤礽之前的問話,望著胤礽清澈的眼眸,她忍不住將心中所想吐露,“再則,我若去了,怕你皇阿瑪過於辛勞,他這份孝心本是給太皇太後的,我還是不去沾光得好。他累,我也累。”
她處於這樣尷尬的境地,偏偏外頭還有一層皇太後的光環籠罩,不知道的人都以為她風光無限,其實宮裏的人都曉得,皇帝的孝順不過隻在表麵規矩上,他待太皇太後那才是真孝順。
原本這些事仁憲太後也是不欲讓胤礽知道,更不會說給他聽的,但自上回胤礽給她說了那些話,又給了她那個主意之後,她忽而就明白了,胤礽自小長在宮闈,懂事又極早,他明理聰穎,她的處境,胤礽怎會不知悉呢?就因為他全都懂得全都明白,才會說那些掏心窩子的話給她,胤礽這孩子,是真心疼惜她關心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