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知道,他早晚是要去的,隻是沒想到,這孩子去得這麼快。”
康熙沉默良久,才抬眼瞧著胤礽,那眼中的神色複雜得胤礽看不明白,他也不知是對著胤礽說話,還是對著虛空喃喃自語,那話中的傷感掩都掩不住,“赫舍裏走了,鈕祜祿氏也走了,如今萬黼也沒了……這些年,離開朕的人不少啊……胤礽啊,連你也不在朕的身邊了。”
康熙定定的瞧著胤礽,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來,他扯唇似在笑,偏偏眼中話中似都是苦意,落在唇邊,倒成了苦笑了。
胤礽心裏一酸,相處這幾年,他冷眼瞧著,康熙是個極重感情的人,萬黼這一去,勾起他心中隱痛來,最終這心結也就藏不住了,康熙這還是頭一次明確的表述出對胤礽搬到仁憲太後那裏的不情願。
“皇阿瑪這是說的哪裏話?兒子一直都陪在皇阿瑪身邊的啊,想來阿瑪是傷心糊塗了,不如兒子陪著阿瑪去歇一會兒?”
他自搬去仁憲太後那裏,日日都來給康熙請安,晨昏定省從未耽擱過一次。有時候康熙留他在乾清宮親自指導他功課,不論多晚他都會回到仁憲太後那裏去的,他希望在兩個人之間保持平衡,不希望皇帝和太後因為他而起什麼波瀾,可這宮裏看似的平靜卻被萬黼的離去給打破了。
康熙深埋在心中的不滿也因為而爆/發了,很顯然,雖然仁憲太後和胤礽滿足於這種現狀,康熙卻是不滿足的。
他希望時時刻刻見到兒子,時時刻刻在想帶著兒子在身邊的時候就帶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兒子身邊還有旁人和他一般重要,還需要兒子去費心思討好。
“朕糊塗?”
康熙不肯順著胤礽的話去歇著,反而瞪著眼睛道,“朕哪裏糊塗了?”
“你日日都待在太後那裏,朕布置於你的功課,你十次有八次都是完不成的,你說,你若是在朕身邊,還至於這樣不長進嗎?你是朕的兒子,本該就是一直待在朕身邊的!你額娘當日去時,是囑咐朕好好照顧你的,又沒有囑咐太後照顧你!”
康熙正在氣頭上,胤礽不能反駁,隻能默默的聽著。
“你是朕欽定的儲君,將來是要承繼朕的皇位的,若是長於深宮婦人之手,將來有何用!”
說這話時,康熙倒是忘了,他自個兒便是長於深宮婦人之手,就連他所懷念的赫舍裏氏和鈕祜祿氏兩位皇後,也皆是深宮婦人。
康熙心中的不滿和不情願已夾雜了數月了,之前一直被理智所束縛,不得盡情發泄,如今因萬黼離去傷心得不能自己,有些話就忍不住衝口而出了,他當然知道這些話不能說,卻並不認為自己說錯了。
胤礽在自己身邊時,樣樣都好。一到了太後那裏,不止功課完不成,還聽說日日陪著太後嬉戲,他好好的兒子,為何要費盡心思的討太後之歡心?這種逗弄老人家的戲碼,是未來儲君該做的事嗎?
胤礽現在最重要的,是功課!是學習如何做一個優秀的儲君!
康熙看向站在自己跟前一聲不吭默默站著的胤礽,他那肖似赫舍裏氏的臉又勾起了康熙的回憶,胤礽長得像他額娘,承祜卻長得像自己,不過兩兄弟的眼睛都肖似自己……若是承祜還在,他身邊有兩個嫡子的話,他又何至於將希望全部寄托在胤礽身上?
一想到此處,康熙覺得不能再任由此事發展下去了,當下宣了梁九功進來,讓他去開了自己的私庫拿錢:“去叫內務府開單子來,要人要錢朕都給,務必在今年六月前將毓慶宮修好,如若修不好,就將主事人革職流放。”
胤礽一驚,康熙這是抽風了嗎?寧壽宮修好就是在六月份,他和仁憲太後就是要在六月份搬進去的,如果毓慶宮在那時修好了,他還怎麼和太後去住?
萬黼的死,就這麼大力量?刺激的康熙鐵了心和孝莊翻臉了嗎?
胤礽抿唇,若真是這樣的局麵,他自認是無法收拾的了。原本在太後和康熙之間周旋,就讓他心力交瘁,還要費盡心思研習功課,他本就有些吃不消了,雖然他不想讓太後和康熙中的任何一人失望,但對於這樣拉鋸式的戰爭,他也有些厭煩了。
但隻要是戰爭,就會有贏的一方,現在看來,贏的人是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