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看了一眼周放,又看了一眼工作人員,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撲哧一笑,再次看向周放時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周放來回看了幾眼,意識到自己鬧了大烏龍,臉噌地紅了。她正準備腳底抹油,卻聽那男人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小姐,你以後可要看清楚門牌號,你要知道有些男人可是你消費不起的。”
周放本來覺得理虧準備走人,可他這句話徹底把她的怒火點燃了。她蹬著高跟鞋又折回來,把錢包拿出來,裏裏外外找了半天才從錢包的角落裏找出一個鋼鏰兒——五毛錢的。
“她們喊你宋總?我大概是真的老了,一不小心聽成了‘送終’,我心想這名字真是符合你的氣質啊。”她翹著蘭花指,用十分慷慨的姿態將五毛錢塞進男人腰間的浴巾裏,抿著唇笑得非常嫵媚,“不好意思,你這身皮,皺得我隻想拿熨鬥給你熨熨。在我眼裏,你就值這個數。”說完,她優雅地轉過身,大大方方地從房間裏走了出去,留下兩個工作人員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孔夫子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惹女人,可不是找死嗎?
回公司以後,周放把涉事的人都臭罵了一頓,讓兩個拍馬屁不成的副總非常尷尬。
之後連續一個星期周放都在做美容。好幾次美容師都想告訴她,做得太頻繁,營養過剩也不好,但是她臉色陰鬱得可比黑麵羅刹,誰都不敢和她多說一句。
周末秦清休息,約周放一起做SPA(水療)。聽周放抱怨完,秦清不僅沒有表現出同情,還幸災樂禍地笑個不停。
“我早就和你說了幾百遍了,要你定期拾掇拾掇自己,你怎麼說的?得瑟吧!還天生麗質?結果人家不是一眼就看出你28歲了!”
周放被她一說,更生氣了:“我上次去理發人家還說我是大學生呢!”
秦清白了她一眼:“人家指望你使勁充卡呢!不然說你是大媽,你還會充嗎?”
周放被她的話噎住,一時也答不上來,隻得咬牙切齒地說:“我恨那個叫宋凜的家夥!”
“宋凜?”秦清突然跳了起來,又重複了一遍,“你說那男的是宋凜?”
周放被秦清激動的樣子弄蒙了:“怎麼了這是?他是你的情人啊?”
“我倒是想啊!”秦清思索了一會兒,說,“你這麼一說倒是像呢,宋凜是新貴,最近那個節目《衣見鍾情》,你知道不?算了,你肯定沒看過。反正就是現在很火的一個給明星設計衣服的節目,就是他為了捧那個女主持投錢做的。聽說他私生活很亂,在那種地方碰到他倒是真的有可能。”
“行了行了,不說他了,管他‘新龜’‘舊龜’,我瞅著就是一隻臭王八。”
秦清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張臭嘴,怪不得霍辰東當年逃荒一樣地逃出國。”
周放原本臉上還有幾絲笑容,一聽到那個名字,立刻變了臉色:“你成心惡心我是不是?”
秦清見她臉色不對,立刻舉起雙手:“大人冤枉啊!我可不敢啊!我隻是聽說了一些消息想向大人稟報!”
周放白了她一眼:“準了,說!”
“聽說霍辰東回國了。”
周放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當這個如同禁忌的名字從秦清嘴巴裏說出來的時候,周放的心裏微微起了一些波瀾,無關愛恨,隻是青春歲月裏的一點兒少女的倔強。女人都是記仇的,即便愛已經沒了,周放還是計較著一些事情的答案,就算她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去問。
她勾著嘴角笑了笑,用一貫刻薄的語氣說:“哎呀,這麼偉大的人物回國,聯合國怎麼沒有降半旗迎接啊!”
“去去去,”秦清覷她,“降半旗那是人死了。”
“嗐,我這不是崇敬的心理嗎?他要是躺著回來,被追封個烈士什麼的,我這個前女友是不是也能沾點兒光啊?”
秦清無奈地看著周放:“和你說人話,我真是有毛病。”
周放並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兒女情長,因為她實在忙得沒有時間想這些。兩家網店信譽下降,對成交量的影響非常大。為了多投放廣告讓公司能正常地做下去,她的生活基本被應酬占滿了。
在生意場上,女人想要獲得一席之地是必須要付出代價的。圈內有些人多少還顧忌著周放爸爸的名聲,即使有花花腸子,也沒有過多地為難她,可酒桌周放少不了還是要上的。她的酒量不算太好,除了公司的下屬,也沒有誰會對她憐香惜玉。生意場上的這些男人,在他們眼裏隻有25歲以下的女人才是女人。
每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看著爸媽欲言又止的樣子,周放自己也覺得挺難受的。為了盡快結束這種生活,她一直在托公司的財會給她看樓盤。作為一個被劈腿的女人,又是那麼轟轟烈烈地被劈腿的女人,周放成為城中許多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她本人倒是沒有當一回事,隻是她身邊的女人都替她抱不平。
尤其是給她找房子的財會小李,一邊找一邊憤憤不平地說:“周總你也真是善良,為什麼把房子給讓了?”
周放無奈地說:“畢竟在一起那麼多年了,何必呢?我把他趕盡殺絕,他隻會覺得我是恨他才報複他,恨可是基於愛的,我怕他誤會了。”
小李年紀不大,剛進入社會沒幾年,撇著嘴說:“周總你放心,你年輕又漂亮,我給你介紹。”說著她拿出手機,絮絮叨叨地說,“我表哥還沒對象呢,周總你要不要看看?”
周放有些尷尬地後退了一步,敬謝不敏:“別,我一個剛解除婚約的女人,別人不一定看得上。”
她正說著,助理也過來了。助理和周放比較熟,低頭看了一眼小李的手機,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哎呀,這麼帥的小夥兒啊!給周總太糟蹋了,還是留給別人吧。”
周放本來想感激助理給她解圍,但助理這話說得她不能忍受,伸出手作勢要打:“兔崽子!”
助理靈活地一閃,拿起文件擋著臉:“別啊,周總,我是來找你簽字的。”
周放瞪了助理一眼,他訕笑著把文件遞給周放。周放看了兩眼,有些疑惑地問:“這不是王副總管嗎?怎麼來找我簽字了?”
助理也有些不解地聳了聳肩說:“不知道啊。王副總也奇怪啊,已經好幾天沒來上班了,電話也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你上次罵了他,他心裏不舒服了。”
周放疑惑地看了一眼王副總辦公室的方向,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這個王副總正是汪澤洋當年一手提拔起來的人。
墨菲定律說,越不希望發生的事就越會發生。當助理撬開王副總的抽屜時,周放看到了那份王副總私自做主簽訂的合同。五萬件成衣,這原本對公司來說是一個賺錢的大單,然而周放看了一眼交貨時間,還有十天。
是的,十天。
就算周放再遲鈍也能明白,這是汪澤洋下的套。
周放沒想到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在分手以後居然會這麼狠毒地擺她一道。
助理研究完合同,整個人都傻了:“周總,怎麼辦?報警嗎?”
周放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警當然要報,現在關鍵是要解決這個問題。別人不會管我們公司內部有什麼問題,他們隻會要我們公司負責,這合同上蓋的可是我們公司的公章。”
“這要賠多少錢啊?”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名聲。外麵多少人對我不服,這時候鬧出這種事,公司怎麼運營?雖然這合同的賠償額度不大,對我們有利,但是解約會有什麼後果,你我都清楚。”
助理眉頭皺得都要打結了:“那怎麼辦?我們的加工廠不可能在十天內生產這麼多,而且加工廠那邊也打了報告過來,說原料不夠。”
周放捏著合同,努力讓自己冷靜。即使此刻她和助理一樣一籌莫展,也不能表現出來,這是決策者最基本的素養。
“現在能不能找到願意給我們加急生產的加工廠?”
助理想了想,說:“有倒是有,但是這麼插隊,價位肯定很高。現在原料吃緊,加工廠那邊說,很多企業不肯賣原料給我們。”
周放想了想,說:“保名聲比較重要,花重金總有願意的,挨個聯係。”
助理正準備去聯係廠家,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折了回來:“周總,我突然想到一個人。”
周放抬頭:“誰?”
“April的宋總。”
“哪個宋總?”
“宋總是這兩年崛起速度最快的服裝品牌April的老板,他剛在我們加工廠附近買了一個工業園,造了本市最大的加工廠,五萬件對他們來說是小case(事情)。那些老牌加工廠汪總都打過招呼,接我們的單要開天價,這次量大一家吃不下,要找好多家,我們隻能往上找了。”助理說完這些,又泄了氣,“隻是……以前汪總也試著聯係過宋總那邊,宋總理都不理,現在我們——”
周放打斷了助理的話:“想盡一切辦法和宋總聯係一下。”她說完又覺得不妥,“算了,我來聯係,你去給我想辦法弄到聯係方式。”
當助理把那張印著“宋凜”的名片放在周放桌上時,周放就在心裏暗暗祈禱這個宋總和她那天晚上遇見的“宋凜”不是同一個人,也許之前那個男人是“宋領”或者“宋嶺”呢?
她有些緊張地撥通了名片上的電話,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接的,對方自稱是宋凜的秘書,那人做好備忘以後非常程式化地對周放說:“宋總稍後會酌情給您回電話。”
一般聽到這種說辭,對方多半是不會回話了,畢竟是陌生人的電話。
周放原本已經放棄了April的加工廠,卻不想傍晚的時候,她接到了一個陌生人的電話。
那時候周放正開著車。她被堵在二環路上,天熱人又很躁,接起電話時的口氣並不算太好。
電話那頭的人還沒說話,先輕輕地笑了一聲,周放覺得這電話很是詭異,沒好氣地問:“誰啊?”
電話那頭淡淡地傳來兩個字:“宋凜。”
“宋凜是誰啊?”周放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又立刻想了起來,馬上轉了語氣,“你好、你好!宋總你好,你看我這一急什麼都忘了。”
宋凜在電話那頭說:“沒事,可能是更年期到了吧,聽力退化,記憶力也不好了。”
周放聽到這熟悉的刻薄口氣,心像沉入湖底的石頭,再也浮不起來了。果然是那天的人,她這運氣也真是太背了。她無心和他打遊擊,直截了當地問道:“直說吧,你怎麼樣才肯幫我這個忙?”
宋凜似乎很習慣她這樣,壞壞地一笑:“那就要看你的誠意了。”
“你覺得怎麼樣才是有誠意?”
“都說是誠意了,當然要你自己想。”
周放接下來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宋凜就說:“專心開車吧,我掛了。”
“你怎麼知道——”周放的“我在開車”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宋凜已經掛斷了電話。
這……這到底什麼男人?他剛才是掛了女士的電話嗎?是嗎?是嗎?!
琢磨著“誠意”兩個字,周放一晚上沒睡好覺。宋凜缺什麼呢?他有錢、有地位,再想想那天的情況,多得是人挖空心思巴結他,應該也不缺女人吧?
周放想了一晚上都沒想出頭緒來,第二天頂著一對“熊貓眼”去了公司。
她趴在助理的辦公桌前,問道:“你覺得成功的男人會需要什麼東西?”
助理猶豫地說:“女人……吧?”
“要不我以身相許吧?”
助理一臉驚恐:“周總你是想讓我們公司倒閉嗎?”
周放拿起手邊的文件正準備拍過去,腦海裏突然響起宋凜的聲音,“我宋凜從來不玩兒老的。”
周放靈光一現:“你去藝校找個學生,小點兒的,19歲左右,處女,要處女。”
助理用崇敬的目光看著周放:“周總,你的身影在我眼裏突然偉岸起來。現在什麼時代了?咋這麼純潔呢?藝校19、20歲的,哪兒還有處女?最多找到處女座的。”
周放瞪了他一眼:“我不管你上哪兒去找,反正要處女,要漂亮的!”
“……”
當助理找的那個小姑娘委屈巴巴地出現在公司的時候,周放的心涼了半截。她原本以為那個男人該是好色的才對,這姑娘看上去年輕漂亮又涉世未深,他居然給拒絕了!
送走了那姑娘,周放又陷入深思。想了一上午,她吩咐助理:“你包十萬元給宋總送去,探探底。”
助理皺了皺眉:“能行嗎?聽說現在April準備上市了,宋總怎麼可能缺十萬塊錢?”
“包就行了,話怎麼那麼多!”
周放親眼看著助理將裝著十萬塊錢的檔案袋拿了出去。
快下班的時候,助理興高采烈地回來了,手上還原樣地抱著那個檔案袋。
他高興地說:“宋總的秘書說,宋總答應幫我們了!”
周放疑惑地問:“他沒拿錢嗎?”
助理回答:“拿了。”說著他把檔案袋裏的錢倒了出來,十遝中隻有一遝拆封了,裏麵還有一小遝零鈔,一張五十和幾張十塊的。最誇張的是,因為助理倒的時候動作太大,裏麵的一個鋼鏰兒滾到了地上,正停在周放腳邊,是一個五毛的鋼鏰兒。
周放彎腰將五毛錢撿了起來,正準備開口,就聽見助理說:“宋總的秘書隻拿了五毛錢,還要我和你說,宋總說了,他隻值五毛,所以隻拿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