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不白。。。確實是不明不白。沈清是看過哥哥的遺體的,右臂中箭,箭簇的小槽內藏有毒|粉,雖說外祖父是中醫世家,她也從小看過不少藥書,但依然無法鑒別此為何毒,小小劑量竟能讓人一月內毒發身亡,此為不明。
更讓人疑惑的是,哥哥在中毒後竟未采取任何救治,據吳管家說,哥哥不讓去藥房抓藥,也不讓郎中來看,也未曾報官,何人射的箭,讓哥哥竟謹慎如此,此為不白。
她對這位父親沒甚麼感情,應該說是不熟絡,母親難產離世後,他就把她送到了外祖父母家寄養,幾年才能見上一麵,和陌生人無二致。
但哥哥和她確是一見如故,待她也是極好的,汴京城內小女孩喜歡的小玩意,她也都有,都是哥哥托人送到賈府的。知道她貪杯,每年迎春樓新釀的梨花白,總是早早預訂好,將第一壇捎給她。
所以即使父親不說,她也會將此案查下去。以什麼身份查,就以哥哥的身份查!打蛇打七寸,讓射箭之人自亂陣腳,原形畢露。
“家弟?”程徹輕喚了沈清一聲,他看她麵色似比春節時見到的白了幾分,本就羸弱的身軀,被這素白的喪服裹挾,更嬌柔了些。
嬌柔?程徹當下想到的這個詞,放在一名男子身上,似是不妥,但總覺得眼前的沈影有些不一樣了,他輕咳了幾聲。
沈清方回過神來,雙手作揖,抿唇道:“抱歉大人,剛剛想著家父生前,竟遊神了。”
程徹眼眸掃過沈清,帶著點考究和端疑:“理解,不過程某還是有一點想不明白想求解家弟,如有冒犯,請多擔待。”
沈清細眉微蹙,這字裏行間沒有咄咄逼人,反倒有點如沐春風,但就是讓人有被扼住咽喉,壓迫之感。
他問出的問題,定是冒犯的。
沈清以沈影自居以來,喪葬儀式操持地井然有序,這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提出質疑。她和沈影是龍鳳胎,身形樣貌本就相似,穿上男裝後,連從小陪侍在哥哥身邊的吳管家,都說和哥哥一模一樣。莫非,是被程徹看出什麼了?
沈清的手心微微出汗,她握緊雙手,因太用力而使得指節發白,眼眶泛酸,抬眸間眼底帶紅:“大人請講。”
她倒不是有意如此,而是連守了幾天夜,又操勞著沈府上下,今日還站在這爐香一旁,進拜的煙全往她這一側熏,落在他人眼裏,倒添了幾分委屈樣。
邊上的侍衛金順一聽他家程大人的語氣,心道又來了。。。他家的禦史大夫,就是這一點讓人可怕,問得畢恭畢敬,然後一步一步誘導,得到他想要的答案。那戶部尚書可不是這樣交代出贓款的藏處的麼。
他看到沈清如此可憐狀,拉了拉程徹衣袖:“大人,沈舉人剛喪家父,自是心中悲痛萬分,這也不是問話的好地方,有什麼要問的等喪禮結束後再問也不遲。”
程徹眼眸帶上寒意,輕掃了眼金順,後者立馬鬆手。
他捋了捋衣袖,瞳孔微縮,看著沈清,問道:“程某未曾聽聞先生有何沉屙頑疾,春節來拜訪先生之時,還是朱顏鶴發,身子骨硬朗,怎麼就這短短三個月內因病去世了?因何病?”
沈清沉吟片刻,神色清冷,緩緩吐出了兩個字:“癔症。”
她心中的小人已跪地,雙手直拜:老爹別怪我,都是您這得意門生揪著我不放,我必須得瞞住您是因哥哥死而死的,否則我就完不成您的遺願了。您泉下如果生氣,找他,別找我。
饒是程徹如此有審問犯人經驗,也不由得挑了挑眉,訝異了一下,這麼離譜的理由好意思說出口?
程徹麵色淡然,嗓音沉穩道:“哦?先生素來樂觀處世,況且賢弟剛中舉,先生向來是以你為傲的,歡欣雀躍還來不及,怎麼好端端地就得癔症了?這癔症必有事由,又是因為何事?”
沈清臉露難色,鴉羽般的睫毛微微顫動,歎了口氣:“這件事本是家父隱私,實乃難以相告,如果大人真的很想知道,沈某也不是不可以告知,。但死者為大,程大人如果真為家父著想,就讓這秘密就跟著家父走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不便告知,下逐客令了,金順已做好領路走人的姿勢。
可哪知道眼前的這位是個瞎眼人,竟極其不要臉得神色自若,篤定說道:“程某,真的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