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撒魯爾麵上的淚跡已被西域的大風吹幹,他再睜眼時,已是一臉冷酷:“讓明家人跟在商隊後麵,一定要讓大妃活著回到故土,見到元德皇帝。”
阿米爾的心涼了半截,悲傷地看著載有碧瑩的人馬蜿蜒消失在沙漠中。
撒魯爾策馬回奔,恢複了滿麵冷酷的帝王威嚴,身後是漸行漸遠的碧瑩車隊,他再也沒有回過頭。
碧瑩一直在昏睡,她的神思在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夢中不停地飄蕩,她夢見自己來到一個奇怪的發光的世界,那裏的人穿著十分奇異,毫無男女大防,互相靠近,自由地笑著,說著古怪難懂的話語,其中有一個黑發黑眸女人穿著短裙白衫,露著雙臂雙腿,正在明亮的大集市中,指著一隻會飛的鋼鐵鳥自信地解說著,那女子長得好像木槿,圍著她的人群中有一個醒目的高個男子,黑發紫瞳,竟然神似大理段月容,正眼神溫柔地看著那女子,嘴邊噙著一絲淡笑。
碧瑩正覺奇怪,忽然她又飛到一個古老的戰場,到處都是屍堆骨山,殘肢斷臂,死寂的血腥中,唯有戰場中央有一巨大的火炬,如光源照亮這個血腥昏暗的世界,碧瑩走近看去,卻見那大火炬竟是一棵巨樹,比樹母神還要大,是一棵巨大的木槿樹,花開三色,花雨不斷,有一人長發飄逸披垂於背,正坐在大樹下凝神撫琴,那人神似原非白卻又不是原非白,碧瑩正在遲疑中,那人忽然猛地睜開一雙血紅鳳眸,犀利地瞪著碧瑩後,傲然對她咆哮道:“這不是死人該來的地方。”
碧瑩悲傷而迷茫:“我果然死了嗎?可我好想再看一眼中土。”
碧瑩的目光移向那具精美的古琴:“我好想在中土能再彈奏一曲長相守。”
那天人的血瞳慢慢退去,站起來走近碧瑩,嘲笑道:“你這一生本無緣長相守,連子孫緣,夫妻緣,兒女緣也沒有,孤苦之命,又何來彈奏長相守這一神曲?”
那天人冰冷的話語刺痛碧瑩的內心深處,不由淚落兩頰,不知所措,那天人嘲笑道:“你既到得這裏,我便許你髒手彈一曲,是否能哄我入睡,若好,我便允你得償所願。”
碧瑩不待答話,隻覺雙膝沉重,竟一下子跪倒在那具古琴麵前。她的雙手便抬起操琴。一曲動人的長相守響起,周圍的景物開始變化,春夏秋冬快速更迭,那血腥的屍骨上開出了動人的玫瑰花,不再血腥陰森,所有悲傷都化作鳥語花香。碧瑩再站起時,那天人竟已在青石上睡著了,麵容聖潔平靜,再不複方才的乖張,碧瑩便平靜地坐在古琴邊彈了一曲又一曲,直到那天人長長地歎了一聲,在夢中翻了個身,巨樹跟著花落跟多,他低聲嘟囔了一句:“如你所願。”
他纖指一揮琴弦,一股走調的音樂隨之響起,碧瑩隻覺混身就像炸開一樣,被一股力量拋向空中,然後跌入無邊的黑暗。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耳邊輕喊:“碧瑩,到家了。”
她慢慢睜開眼,眼前人影晃動,一個身穿華袍的高壯漢子抱起了她,竟然是她日思夜想的大哥。
這一定是場夢,她怎麼可能真得回到故土,她已經死在大漠了。
這一定是場夢。
她輕輕喚了聲大哥,然後疲憊地閉上了眼,陷入無陷混亂的狀態。
她被人抱進了一座高樓,她慢慢睜開眼睛,一個宮妝麗人正柔聲喚著碧瑩,碧瑩伸出枯瘦的手輕輕撫上那麗人的臉,慢慢醒悟過來,這麗人真得是她一生想見又不敢見的人,木槿。她真得回到了故鄉,而這富麗堂皇的宮殿竟然是當年小五義聚集之所德馨殿,自己所在之樓,又名燕子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