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盞不可能信的。
他能接受陸衛國貪汙害人的事實已經是極限了,現在又有人告訴他,和他相依為命要什麼就給什麼的父親其實跟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不僅如此,父親還做出過舍棄病子抱走他人孩子的事情。
這跟人渣有什麼區別?
他的爸爸不是個好人,但也絕不會卑鄙至此。
陸盞內心抗拒,就算有一百張鑒定報告擺在他麵前都沒用!
但當顧棲川將陸衛國親手寫的信遞到他眼前時,陸盞卻不得不信了。
那天江宏怕陸盞情緒激動影響養病,沒敢繼續刺激他就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他離開後,顧棲川才拿出陸衛國的親筆信——這是他去探監時特地讓陸衛國寫的。
陸衛國即將被卷進重翻的舊案中,探視會難上加難。況且陸盞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再去監獄這種地方。顧棲川不得不為小燈做萬全的考慮,他帶著極強的目的去探監,一次性把該套取的信息全都套走了。
陸衛國願意把兒子托付給顧棲川才無條件配合他的要求,他也明白,江宏知道了陸盞的身世就不會善罷甘休,與其如此,不如自己說了,還能讓陸盞知道自己當年的苦衷。
比起旁人敘述,陸衛國自述對陸盞而言總歸更溫和一些。
顧棲川知道接受這件事很難,他陪著陸盞一起讀這封信。
陸盞認出了爸爸的字跡。
陸衛國在信裏認了換孩子的事實,他當年接受不了親生兒子先天帶病,加之經年累月因為家族遺傳病備受歧視的心結在,一時糊塗,才在護士換班時調包了兩個孩子,當時醫院的設備沒有現在先進,孩子換了也沒查到,加之帶病的那個孩子早早夭折,江家夫妻根本沒來得及發現異樣就“喪子”,這一瞞就是二十多年。陸衛國沒想到江宏會回國,沒想到陸盞會和江宏有交集,沒想到自己入罪會連累陸盞的前程,一切都歸於“沒想到”。
但顧棲川作為局外人,卻覺得陸衛國一定也想到過一些東西,他一定想得到,那個被他拋棄的先天帶病的孩子活不了多久,他一定想得到,他這樣做見不到親生兒子最後一麵,也一定想得到,他難產而死的妻子不會原諒這種行為,一切都歸結為一個詞:自私。
陸盞安靜地讀完信,沒有應對江宏時那樣激動,隻是信紙上,多了幾個坑坑窪窪的小水坑。
他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
顧棲川替他抹了眼淚,將人抱在懷裏。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小燈。
這件事唯一可安慰的點就是陸盞當年不是被拋棄的,他是被搶奪的那一方,但這種話,顧棲川說不出來,這樣安慰人,又置那個被拋棄最後病死的孩子於何地呢?
顧棲川是恨陸衛國的,沒有陸衛國這個“父親”,陸盞這五年不會受盡業內歧視毫無前程可尋,江宏就算有些地方做得不對,但至少能給陸盞一個體麵的家世,除此之外,江宏不會因為貪念鋃鐺入獄而讓陸盞為了賠償金去委身他人,陸盞就不會和秦灼有那樣深的交集,蘇孟也不會有機會和動機來害他。
如果陸盞養在江家,也許就能早早與自己相識,他們之間絕不會錯過五年。
顧棲川能設想出許多美好的可能,但可能隻是可能,永遠沒有機會成真。
他抱著陸盞,也是在抱他們之間錯過的五年。
“我現在...該怎麼辦?”陸盞趴在他懷裏,哽咽地問。
“如果想認回江家,江太太明天就會回到國內,你可以見一見。如果不想認回去也沒關係,等你出院了,我們就領證結婚,我帶你回顧家。”顧棲川補充道:“也可以兩個都選。”
陸盞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這是在變相求婚。
雖然不算正式,但他們之間,或許並不需要那些繁雜的儀式。顧棲川很自然地提及結婚,陸盞很自然地接道:
“我選第二個。”
陸盞是想逃避的,但第二天清晨,得知江太太一下飛機半口氣沒歇就趕來醫院現在就在病房門口候著時,他還是心軟了。
陸盞聽到高跟鞋聲漸漸逼進,下意識理了理自己的頭發,不一會兒,門口就出現了一個人,陸盞看過去,這是一位極端莊的中年婦女,縱使臉上已經積起了些許皺紋,但眼睛是透亮有神的,陸盞更是第一次在別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