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酒吧,熱舞的女郎,還有高腳杯裏醉人的紅酒——在這個叫做“JOUP”的酒吧裏,我和東東像是兩隻被族群排斥的大猩猩,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所以地縮在沙發的角落裏。這裏不適合我,也不適合他,然而組織這次同學聚會的人卻沒有事先告訴我,不然我一定不會來。

組織這次同學聚會的人——就是那個大學的、像是殺豬一樣的校醫。

為什麼同學聚會會讓這個校醫來組織?打破頭我也想不出。

當我和東東出現在他的麵前的時候,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別有意味地笑笑。

“你們——在一起?”

“廢話,你看見我們分開了嗎?”我不爽地看著他,“你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猥瑣呢。”

“因為今天看見了你呀。”

看著那一臉淫笑,我真是想一拳上去幫他整整容。

“我和你有仇嗎?”他一臉猥瑣的驚訝。我才發現原來一切表情在他臉上都可以化為同一個樣子——猥瑣。

“我說,”我冷冷地看著他,“你練過萬佛朝宗嗎?”

“少無聊,我和你又沒有仇,別每次見到我總是一副想幫我整容的樣子。”

“看來你還練過讀心術。”

“你知道嗎?我的解剖很厲害哎!”

“所以說你是殺豬的啊!”

“嗬嗬......”那頭,又傳來了東東的笑聲,“老師和前輩的關係還是很好啊!”

“哪裏有!”我和殺豬的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然後又瞪視了對方一眼。

我拉著東東的手,說:“別坐這裏,我們到安靜點的地方去。”

於是我拉著他的手,穿過熙攘的人群,然後身後卻又傳來了那個殺豬的一陣莫名地沉吟。

“真是個古怪到讓人討厭的家夥。”我喝了一口威士忌,接著酒勁說,“一拳打死他算了,傻不拉幾的。”

東東像是一個小狗,蜷在昏暗的酒吧的沙發角落,捧著一小杯琥珀色的酒,盯著裏麵的冰塊發呆。如果不留神的話,會把嬌小的東東當做是一個沙發上的抱偶。

周圍的人——或許是同學或許不是——他們人來人往,互相說話搭訕,男的和女的,年紀大的和年紀小的。如此盡然,我找不出一個像是我大學同學的人,而且也沒有人向我和東東大招呼。他們多是油光粉麵,穿著高級的西裝和鱷魚的皮鞋,手上戴的一塊表,我想大概值我幾個月的工資——那些人,在互相搭訕完了之後,就摟著或者被摟著走出了酒吧。

去哪裏?去想這個充滿誘惑的不夜城,放縱自己的靈魂。

最後,酒吧裏隻剩下了幾個人而已。

燈紅酒綠的世界,千變萬化的人們——哪一種是我認識的?隻有此刻坐在這裏,冷冷地看著他們,我才猛然意識到:我是我自己。

當我再回頭的時候,看見東東像是孩子一樣流了淚。

有聲音的流淚叫哭;沒聲音的流淚叫泣。

東東靜靜地泣著,淚一滴一滴地滴進了酒杯。冰塊在酒杯裏麵不停地搖晃,發出了叮叮當當的悅耳聲音。

流著淚的東東帶著自己一貫的笑——今天卻是含著淚——他問我:“我很喜歡聽這樣的聲音呢——叮叮當當的,很好聽啊——呐,前輩,你喜歡嗎?”

“東東,我不會騙人呢。”

“胡說,你明明騙了小雪姐,說你不喜歡她。”

“我——真的不喜歡。”

東東停止了搖晃手裏的酒杯,琥珀色的酒不一會兒就平靜的像是這個隻有幾個人的酒吧一樣,上麵沒有一絲波瀾。

叮當聲消失了。我輕輕地問:“東東,為什麼停下?”

“因為啊,”東東的淚忽然湧了出來,好看的臉蛋上淚珠不斷地滑下來,悲傷勢如破竹,“因為——因為前輩你不喜歡這種聲音吧!?”

“不是,我——”

“不要說!”東東用手抵著我的胸口,底下流淚的眼睛,一下子倒在我了的懷裏。

“前輩,你喜歡小雪姐,小雪姐喜歡你——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前輩你要離開小雪姐!可是——你走了之後小雪姐每一天都好難過——我也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