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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景霍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大汗淋漓。
她呆呆地坐了幾分鍾,沒有動彈,大夢一場,不過如此。
任誰突然多了三年的記憶,都不會立刻神智清明。
肖崇言走了進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煙草氣息,“你醒了。”
一杯冒著熱氣的水遞到了她的麵前。
阮景抬頭看他。
男人改變了許多。
一如他所說,她不喜歡的地方,他可以改。
“你原來……不是這個樣子。”
她的聲音幹澀,並不好聽,肖崇言的手卻抖了一下,杯中的水差一點灑出來。
他仿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阮景。
他靜靜地背對著窗子,月色皎潔,流光卻無法穿過他,隻在他的身邊投射出一道陰影。
阮景小口小口地喝光了杯子中的水。
沒有把杯子遞還給他,她自己穿鞋下地,緩緩地走到桌子旁。
玻璃杯輕輕放在桌子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兩個人都在試探,或者說等待。
是阮景先有了動作。
她突然踮起腳,不由分說地吻上了肖崇言的唇。
男人愣住了,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似乎是想要擁住什麼,但最終還是垂在身側,沒有動彈。
阮景一吻即離,眼神清澈無比。
“我隻是想確認一下。”
阮景的聲音很輕,帶著點學術似的認真。
在那些腦海中紛繁閃過的片段裏,那個男人擁有著和肖崇言一樣冷峻的眉眼,更囂張,更熱情,可是嘴唇的溫度卻相同。
穿越層層迷霧,她想起了許多,那樣紛雜,卻唯獨這一瞬間不經思考地浮現在眼前。
“這其實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我在還對愛情迷迷糊糊的時候,持太過草率的態度跟你相處,你也很累吧。
“我也知道,在問題出現之後,你一直試著挽回,甚至到最後,你想出讓我失憶的法子,也未必就沒有私心。
“這些我不怪你。”
從柳川到京都,從自己失憶的緣由,到梁顏的死因,他瞞得嚴絲合縫,瞞得密不透風,用盡一切方法延緩秘密被揭開的時刻。
她清楚地知道,肖崇言愛她,他一直愛著她,隻是他的愛,充滿了他濃重的自我主義,令她喘不過氣來。
肖崇言苦笑著低下頭,“我發現我沒有辦法看到你身處險境置之不理,我努力想要做到跟你共進退,但是那很難……我隻想造一座金屋子,讓你住進去,為你規避掉所有的風雨……這是我性格上的缺陷,我知道的。”
兩個人談話間,常桉的身影在門外晃了一下。阮景瞥見了他,但隨即又挪開了目光,她眼裏與往常不一樣的鎮定與複雜令常桉一愣。
意識到了什麼,常桉擔憂地看了一眼肖崇言,轉身離開了。
肖崇言陷入了回憶,目光悵然,令他的麵色不自覺地展露出幾分蒼涼之意。
“我催眠了你,卻需要一個由頭讓你失憶得眾所周知,我在心裏演練了無數遍,可當我真的開車撞向你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動……看著你麵無血色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就在想,從今以後無論誰都不能這樣對待你,包括我自己。”他說了許多,像是在急急地表露著什麼。
阮景閉了閉眼。
“謝謝你。”
兩人許久都沒再說話。
肖崇言忽然輕笑一聲。
“你還是在怪我。”
“我知道,我不該怪你,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沒有你的欣賞,將我引進了濱江市公安局,如果當時不是你一直阻攔我,如果當時我陪梁顏去了那場畢業旅行,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阮景深深吸了一口氣,“肖崇言,我們正式的,分手吧。”
男人看著她,目光中有淡淡的痛惜流過,卻複又隱忍在風輕雲淡的笑意裏。
隔了一會兒,他說:“好。”
一個矛盾產生了,哪怕這個矛盾被掩埋了很久,它的裂縫也隻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不斷增大,終有一日,秘密揭開,它上麵再華美的建築也會轟然坍塌。
肖崇言將阮景送回了公寓,體貼地將她安頓下來之後,駕車去了自己的谘詢室。
休息室還有一個裏間,他推開門,有一個蒙著白布的畫架。
那是一副完成的畫作,畫上的女孩亭亭而立,神態卻模糊不清。
他從柳川把它帶了回來。
濃烈的色彩,代表了熱烈的、無望的愛。
他曾以為幸運眷顧了他,但現在看來……並不是。
就這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