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發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兒。”鄢盛衍繼續說道,“尊夫人經營著商號,子謙你也該是知道,這天下的米肉,以京師為最高,其次是九邊。隻因這兩個地方的俸銀,發的是最多的。南京和東南沿海,若不是靠著江南魚米之鄉的名頭,隻怕也不多讓京師和九邊。”
沒想到這貨平日裏看起來流裏流氣的,居然還有這般見識?蕭墨軒有些吃驚的看了鄢盛衍一眼。鄢盛衍說的不錯,銀子多,隻是促進流通。而想要真正的改變這一切,需要的就不僅僅是黃金和白銀了,畢竟那些東西是不能吃,不能穿的。
“海瑞覺得,鄢大人說的有理。”海瑞點了點頭,又沉默半晌,“可蕭大人說的,也是在理,人生一張口,不顧自個也得顧著家人。”
“哦。”蕭墨軒聽見海瑞也能說出這麼一番道理來,倒是覺得很新鮮,“都說海知縣甘於清貧,竟也是盼著可以多些俸祿?”
“這”海瑞微微一笑,“海瑞不敢越雷池一步不假,可若是正道上得到的俸祿,卻也可以改善下家人的生活。若是按照蕭大人所說,以嚴法止貪,高俸養廉,倒也未必會多花了朝廷的銀子。”
海瑞說這話的時候,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話裏的意思,座中的三人,誰都聽得明白。
這才是真實的海瑞,一個臭脾氣,認死理,卻又不失人情味和小家子氣的海瑞,蕭墨軒心裏暗暗歎道。
不過也真像是開玩笑,海知縣真的親自下廚了,領著老仆鑽進了霧氣騰騰的廚房裏頭。海瑞的老母和夫人,在一邊打著下手。
鄢吉利手腳也真算是麻利,不多的功夫,不但辦齊了牛羊豬肉,還順便去河邊的漁船上邊弄了不少魚蝦來,其他的時令蔬菜,更是不需多說。
海瑞家裏,應該是許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來。家裏的兩個女主人,見蕭墨軒和鄢盛衍進來了,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出來問候。直到蕭墨軒和鄢盛衍上前,才怯怯的回了幾聲。
“兩位大人見諒,海瑞一家都是小地方出來的。”海瑞手裏拿著一把鍋鏟,有些憨憨的探出頭來笑道,“怕生。”
“你就是南京城裏來的大人嗎?”蕭墨軒身後,傳來一陣稚嫩的童聲。蕭墨軒回過身去,卻看見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不用多說,這一定是海瑞的女兒了。
適才蕭墨軒一行進門的時候,卻是沒有見著,也不知道剛才鑽去哪玩耍了,折騰的一身的灰土。
“不錯,我便是。”蕭墨軒的臉上,泛起一絲和藹的笑容。招了招手,想讓小女孩走近了些。一邊的蕭三,立刻搬過一張竹椅,讓蕭墨軒坐下。
“奶奶說,不讓我你隨便說話。”小女孩背著手,不但沒走進過來,倒還退了一步。
“我難道我會吃人不成?”蕭墨軒嗬嗬笑道。
“奶奶說,你是爹爹的上司,管著爹爹。”小女孩揚了揚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可我看你不像。”
“不許胡說。”正在折著蔬菜的海瑞老母,似是嚇了一跳,丟下手裏的菜葉,幾步走了過來,向著蕭墨軒陪著禮,“我這孫女兒,更是不懂得規矩。”
“老夫人,小孩子嘛。”蕭墨軒起身護住小女孩,“童心難得,莫讓那麼多規矩汙了孩子的心。”
看著眼前稚嫩的臉龐,蕭墨軒又不禁想到了蘇兒。自己也快做爹爹了,也不知道第一個會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娘。”海瑞又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喊了一聲,“無妨,我這女兒說起來,還是鄢大人當日救下的。”
適才在廚房裏頭,海瑞也看見了蕭墨軒和自己女兒在逗著樂。不知怎的,心裏頭突然隱隱的透出一絲溫馨的感覺。
從來都被人說古板,被人排擠非議,甚至當作笑料。雖是和蕭大人第一次見麵,可是從城外的茶鋪開始,他便覺得這位蕭大人和其他人不一樣。
到底哪裏不一定,海瑞自個也說不清楚。在衙門裏的時候,蕭墨軒雖是一副上位者的態度,可字裏話間,卻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浙江總督譚綸,和自己私底下也有過交往,可那種感覺,卻和眼前這位蕭大人完全不一樣。譚綸對自己,完全是一種識士的心思。這位蕭大人,卻是那種容得屬下說話的人。這一種態度,讓人來得更輕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