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職官有犯,緝訪得出請旨拿送,經該衙門問招。明白有罪者,奏請發落。供明者請旨還職,係是定製。今聞西廠將廣西勘事郎中武清、自通州聽選方麵官劉福,自歇家俱拿到廠,監禁數日,輙又釋放。且武清係五品官,劉福係正三品官,擅拏擅放,恣意所為,紊亂朝政莫大於此。
一官員犯罪追贓者,法司自有成規。今西廠擅封兵部武選司門,以後遇官員有犯,未曾問招先將本家門封閉。或夤夜越牆進入,搜撿財物。或將命婦剝去衣服,用刑辱打。被害之家,有同抄劄。若從此不止,後或有奸人強盜假名害人者,真偽何由而辦?
一京營管軍頭目,俱係朝廷托以重寄之人。其公私勤惰,朝廷自有賞罰。今聞西廠不論有無事情,一概令人跟緝鈐製,以到各懷,危疑不安。
一各處鎮守總兵等官,乃一方安危所係。既被選用,當任之無疑,待之從厚。其或有事,不得不差人體察,事畢即已。今聞西廠各處差人采聽事情,彼其聞知寧不慮恐禍及退縮自保,誤事非輕。
一各布政司多有王府所在。今西廠差校尉分投去彼,行事不但官司驚疑,各王府亦未免自危,恐事生不測。
一河道係兩京各處錢糧貨物經由之路,要在通行,不宜阻滯。今聞西廠官校分布沿河一帶,遇有船到即加盤問。間有公差官員被其搜撿,以致往來客商軍民人等聞風驚疑。有未起程停止不來者,有在中途寄放回還者。以此貨物不通,將來京師公私費用何以仰給?抑恐奸盜假此搜船劫人,卒難禁止。
一朝廷威福不可下移。自立西廠之後,汪直每日出外隨從之人數多,但遇官員人等,無不喝令下馬。雖大臣亦謹回左掖門下呼叫,項忠不得已朝罷,被校尉擁逼而去,其欺淩大臣如此。至如法司郎中禦史等官,每遇調查文卷,俱要親齎赴廠,竟日伺候不得一見。又如東西兩長安門牌上用黃紙貼寫太監汪傳奉聖旨,不書其名,見者無不驚駭。
一百戶韋瑛,係無藉小人。夤緣行事,又引進譎詐小人王英結為心腹,專一訐人陰私以固信任。凡前項拏人放人,擅封門戶,搜撿家財,淩辱婦女,驚動人心,紊亂朝政等項俱二人所為。
一臣等切詳此等事情,非惟與治體相關,又與天道災異相關。何也?去歲七月以後,有妖物傷人,當時人言必有應驗。及立西廠,驚動人心,一如妖物傷人之時。以此觀之天道,豫先示儆,不可不慮。
伏望皇上斷自宸衷,革去西廠,罷黜汪直閑住以全其身。將韋瑛王英送法司,會同錦衣衛推問明白,治以重罪。
如此則人心可安,天意可回矣!”
你輕輕合上奏章,鳳目一低:“這是參奏奴卑的折子,皇上怎麼會讓奴卑看?”
“你行事確有差錯之處,但絕不至此。”朱見深自書案後站起,緩緩走到你的麵前,“查案的手法或許有些激進,但案情明明白白,楊曄死得並不冤枉,朝中之官受賄牽連者百人不止,這些朕都知道。隻是......”
“商輅大人為四朝老臣,學士萬安、劉珝、劉吉幾位大人都曾侍奉聖上於青宮,奴卑讓皇上為難了。”你微低下頭,卻依然保持著優雅的姿態。
朱見深的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不是為難,是給朕出了個難題啊。你知道嗎?為了對付你,就連一向不睦的內閣和司禮監都能聯手。眼下這個情形,朕若不裁撤西廠,隻怕難以平複。”
“奴卑但憑皇上處置。”
“不是這個意思,”成化帝的眼中籠罩著寒意,“罷黜西廠隻是權宜之計。你馬上回去,將所有關於此案的卷宗移交法司。至於這些人,朕自然有辦法殺殺他們的銳氣。”
“奴卑還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你雙眸低垂,欲言又止。
朱見深微微一笑:“汪卿,除去你在昭和宮幾年,一直都跟在朕的身邊。說是君臣,但你在朕心中就如同自己子侄一般,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你雙膝點地:“奴卑深受聖上錯愛,雖萬死無以為報。昨日,此案勘官刑部主事王應奎、錦衣衛百戶高崇收受楊曄之父楊泰的賄賂,被奴卑的官校在路上搜到。”
“朕知道了。汪卿,你去喚懷恩進來。”
“是。”
【3】
書案後成化帝的麵沉似水,巍然而坐,不怒自威。
你跟在司禮監太監懷恩的身後走進了禦書房。
“懷恩,傳朕旨意:卿等所言良是,汪直壞事,朕實不知。今革去西廠,散遣官校,卿等各安心辦事。汪直退回本監,調韋瑛到邊衛差操。”
“是。奴卑記下了。”懷恩躬身回答。抬頭時剛好看到皇上眼中的怒氣,知道這件事遠沒有這麼簡單。
果然,稍一沉朱見深繼續說道:“楊曄一案即日起交由法司懲辦,務求公允,以顯示我大明王法森嚴,縱功在社稷也不能橫行鄉裏。刑部主事王應奎、錦衣衛百戶高崇受楊曄的賄賂,發配邊衛充軍。另有司禮監太監黃賜、陳祖生,福建人士,常與楊曄相通,貶謫南京。其餘牽連之人,望各自好自為之,朕暫不追究。”
“是。”懷恩低頭答應的時候,眼角輕掃過你,他知道這次集合了司禮監、內閣和六部的力量和你進行的交鋒,算是敗了。可意外的,本以為會麵露得意的你,竟然一臉的平靜好像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此時的你,讓他這個在深宮中打滾了多少年、看慣了官場爭鬥的人也覺得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