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民稱頌?孫太後唇邊湧起一絲苦澀,說不清是在笑還是在哀,她仿佛倦了,將手搭在雪青色的扶手上,衝著地上跪著的錢皇後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錢皇後從太後的語氣中聽出了冷淡與疏遠,她心中不免有些怨恨,卻又無可奈何,隻得行了禮退了出來。
“太後!”幾乎是與錢皇後前後腳,阮浪從外麵風塵仆仆匆匆入內回稟。
“怎麼樣,見到國舅了?”孫太後立即問道。
“是。”阮浪將打聽來的消息仔仔細細地敘說一番。
孫太後麵色愈發陰沉,突然一隻手狠狠地拍在桌上,那白玉鑲金的茶碗“砰”地在桌上震動起來,淡黃色的茶水瞬時溢了出來,而孫太後腕上的翡翠鐲子也因為撞在桌麵上“啪”的一聲裂成了幾段。
“太後!”殿內殿外侍立在側的宮女太監全都嚇得變了神色,立即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而孫太後卻仿佛渾然不覺,誰也參不透她此時在想些什麼。仿佛過了半盞茶的光景,她才再次開口道:“你說那王振,是自閹入宮的?”孫太後突然問了一個與眼下之事毫無幹係的話題。
阮浪怔了怔,立即點了點頭,“王振原是山西蔚州人,早年也是進士出身,做過官,後因故被貶,仕途無望後遂自閹入東官侍奉太子講讀。”
孫太後麵上陰晴不定,“怎麼會是他?為什麼會是他?”
阮浪不知道孫太後話裏的意思,隻得開口寬慰:“王振在東宮時謙恭自守,常以聖賢之道教導、約束太子,頗得先皇與楊榮、楊溥等大人的賞識,他一心護主,應該是可靠的。”
孫太後仿佛想起了什麼,“記得祁鎮小時候有一次從禦書房裏逃出來與小宦官們偷偷玩蹴鞠,被王振碰到,他似乎當下勸阻製止,當時還被祁鎮踢傷了腿,可有此事?”
“太後好記性!”阮浪連忙點頭,“翌日一早,王振還當著大臣們的麵提及此事,並入內稟告了太皇太後,因此得到了太皇太後的褒獎,也讓文武百官讚歎他一心為公,不畏龍威。”
“一心為公?”孫太後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正如一個男人一般負手而立,麵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在屋中來回踱步之後,她突然停了下來,緊盯著阮浪問道:“阮浪,皇上身邊還有你信得過的人嗎?”
“有!”阮浪一怔,隨即鄭而重之地點了點頭。
“貞兒,研墨!”孫太後徑直走到東次間書案前,萬貞兒立即上前展開上等的貢紙,又研好墨汁。
選了一支常用的細杆小狼毫,孫太後匆匆揮筆而就,稍後便將寫好的書信放入信筒之中,又命湘汀拿出一塊玉佩一並遞給阮浪。
“太後,這是當年先皇送給您的鳳佩,為何?”阮浪心中十分清楚,這鳳佩大有來曆。那還是宣德三年立後大典時,宣宗朱瞻基命人特意打造的一對龍鳳佩,如今龍佩已隨朱瞻基長眠於地下,唯有這鳳佩一真被孫太後珍藏著從不示人,今兒怎麼會突然交到自己手上了?他滿目疑惑,屈膝跪地。
孫太後知他所想,這才細細說道:“你派得力之人將此封信函送到皇上手裏,執此玉佩如見本宮,你的人就以本宮懿旨將王振就地正法。”
“太後!”阮浪跟在孫太後身邊也有二十多年了,昔日一同入宮的生死兄弟王謹、範弘、金英都先後離開,分調各處,隻有他一直記得宣宗的囑托,所以他沒有走,他會一直守護在孫太後身邊。他一直以為他是了解她的,可是今天,他覺得她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