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皇後姍姍步入室內,她麵上含笑,衝著孫太後盈盈一拜,口稱:“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萬福金安!”

原本該是一個萬福之禮,一來孫太後從未計較過,二來更多的時候還未等她彎下腰孫太後已經讓她免禮了,所以錢皇後隻是含笑頷首,微微欠了欠身子。

可是這一次,孫太後卻沒有說“免禮”。她目光炯炯地緊盯著錢皇後,隻見她今日穿得甚是輕便,沒有穿那些描金畫鳳的大紅禮服,隻是內著一件大紅蹙金抹胸,下配白色曳地長裙,加了件綠色寬幅裙綬,外罩嫩黃色的軟紗披風,這身打扮看起來要多俏就有多俏,與往日端莊華貴的裝扮比起來更多了幾分嬌媚,然而在孫太後眼中卻是如此地刺眼。

孫太後遲遲沒有叫起,也沒有讓錢皇後免禮的意思。

錢皇後稍稍一怔,麵色微紅,立即重新鄭重行禮。

孫太後受了她的禮,這才讓她在炕下的紫檀藤心椅上坐下了,錢皇後凝望著孫太後,再三斟酌了措辭方才問道:“不知母後今日召兒臣來是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孫太後目光一凜,柳眉深鎖,“皇上出征這樣天大的事情,為何要瞞著哀家?”

此語一出,錢皇後仿佛長長鬆了口氣,心想原來是為了此事,她笑了笑,輕聲慢語道:“是皇上說先不告訴母後,等得勝歸朝再將喜訊呈報給母後!”

“得勝歸朝?”孫太後聽了神色更是陰沉,“如何能得勝歸朝?”

“母後?”錢皇後怔了怔,“皇上親率五十萬大軍圍剿瓦剌區區兩三萬兵馬,怎麼能不勝?再說了,這次朝廷自公侯以下勳戚眾臣均隨駕前往,更有永順伯薛綬、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兵部尚書鄺埜等久經沙場的老將助陣,自然是能馬到功成、旗開得勝呀!皇上說了,少則半月,多則一月,定然會班師回朝的!”

“你知道什麼?”孫太後一向溫和淡泊的神色突然變了,“簡直是胡鬧!”

“母後!”這該是錢皇後自入宮以來第一次看到孫太後如此疾言厲色地對自己講話,她立即慌了神,更加口不擇言道:“母後為何動怒?永樂朝時,成祖爺五次北征;宣德朝,父皇更是兩次北狩、一次東征,皆是橫刀立馬所向無敵,皇上自然也會……”

“糊塗!”孫太後搖了搖頭,目光中盡是懊惱與不滿,“成祖爺是馬上得天下,你父皇從小跟在成祖爺身邊,十二歲起就隨成祖爺遠征漠北,他以幼衝之年即上陣殺敵,又得楊榮等賢將盡心教導用兵之術,深謀遠慮,可說是得了成祖爺的真傳。即使如此,你父皇在東征與北狩前還是殫精竭慮,每每都要與內閣元老、諸大學士和文臣武將細細籌劃好些日子才能起兵。而祁鎮,他懂什麼?”

孫太後長歎一聲,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更是憂心忡忡,“再說了,這北征也要看看節氣,不論是成祖還是你父皇,都是選在春秋兩季,氣候幹燥又不冷不熱的,哪有人在盛夏時節出征的?如今又偏偏趕上雨季,這五十萬大軍非但不會占據優勢,反而成了累贅,若是瓦剌派輕騎偷襲,這情況可說是凶險之極!”

孫太後的話在錢皇後聽來是似懂非懂如墜雲端,她真的有些糊塗了。因為皇上在臨行前曾對她說過,這次親征一定會得勝的,可是為什麼在孫太後口中卻是如此地凶險呢?

錢皇後心頭一震,一時間心思百轉,太後此時召自己前來問話難道是要怪罪?想到此,她立時慌了神,從椅子上滑落下來,跪在孫太後麵前脫口說道:“母後!皇上出征之事兒臣知情,可……可這不是兒臣慫恿的,兒臣謹記後宮不得幹政的祖訓,多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哦?”孫太後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琢磨的神態,她緊緊逼視著錢皇後的眼睛,“聽你話裏的意思,是有人攛掇皇上?”

“是王振!”錢皇後聽出孫太後話語中的分量,她的心抑製不住突突地狂跳起來。早就聽說孫太後為人機敏擅斷,她也明白自己能當這個皇後是太皇太後做主選定的,孫太後本不喜歡,所以她更怕被孫太後尋了短處,於是立即坦白道:“這都是王振攛掇的皇上,他說這次是建功立業最好的機會。皇上少年登基,若不做出一兩件驚天之盛舉,怕天下百姓和臣子們未必會心悅誠服。此番出征若能一舉平定瓦剌戰事,皇上定會龍威大振,也定然會令萬民稱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