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西北,天氣越涼,許久不見的霜雪也再次掛在了遠山之巔。流放營地緊挨著幾座礦山,這裏盛產一種名為冰紋石的美玉,顏色潤白,光澤晶瑩,打磨成飾品擺件後價值不菲。
所以,朝廷發配到這裏的流放犯便常年在此處鑿山取玉,辛苦無比。
如今自己又能好得了哪去呢?瀾瑄低頭看了看已經又髒又破的衣衫,捋了捋頭發,又胡亂抹了抹臉頰。長途跋涉這麼多天,身上已經帶了幾分汗臭味,一輩子錦衣玉食,就算獨自離宮隱居也日日收拾得幹淨整齊。在眾人心中,他就像從畫兒裏走出來的那般,不染絲毫煙火氣息,可是今天這樣一路走來,卻狼狽得自己都不敢相信。
隻是此刻,卻顧不了這麼多。
瀾瑄抬眸望去,被龍霄士兵把守的營地就在眼前,近得仿佛可以看到那迎風舞動的軍旗。
“什麼人?”
轉眼間,自己的馬匹就被守衛用亮閃閃的長槍攔了下來,伴著一聲低斥,瀾瑄才堪堪回過神來。
“尋人。”瀾瑄翻身下馬,對著打頭之人鞠了一躬,低低的懇求道,“隻要見一麵就走。”
“這是什麼地方!想見就見的?”守衛頭領立眉豎眼,滿臉橫肉上都是冷笑。
“朝廷允許家人每逢初一十五兩日來探視,我緊趕慢趕才在今天趕到這裏,軍爺行個方便吧。”瀾瑄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悄悄放到那頭領手中,賠笑道,“行個方便……”
“呦?沒想到還是個有錢的主?”頭領有些詫異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衣衫襤褸的瀾瑄,毫不客氣的收好銀子,突然順勢抓住瀾瑄的手腕邪笑道,“想見誰呀?”
“瀾政。”瀾瑄以為他同意帶自己去見人了,立刻笑著應了一聲,薄唇微啟,笑意盈盈,竟是說不出的好看。
“哦~是去見當年威風八麵的攝政王大人啊?”頭領冷笑了一聲,滿臉都是嘲諷,他攥著瀾瑄細瘦的手腕,垂下眼皮,用另一隻手曖昧的摸了上去,“你長得這麼好看,軍爺喜歡。這樣吧,你陪我好上一次,就帶你去見瀾政,如何??”
“你……!”瀾瑄氣滯,拚命想要縮回手臂,卻奈何身上沒有力氣,依舊被那人攥得死死的。他掙脫不開,又氣又怕,整個身體都開始控製不住的打顫,強撐著對那人低吼道,“青天白日,你吃著朝廷俸祿,卻幹著禽獸勾當,就不怕王法不容嗎?”
“王法?”頭領不屑的啐了一口,臉上的橫肉都跟著抖了幾抖,“天高皇帝遠,這裏我說了算。”
他側頭對著營地裏揚了揚下巴,冷哼道:“這地方,有的是朝廷大官,皇親國戚,像瀾政這種權傾一時的,不也得在我手下低頭?你還是識相點,軍爺滿意了,自然帶你去見!”
話落,便狠狠拉著他的手,硬往自己懷裏拽。
瀾瑄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不輕,拚死掙紮著向後逃去。
就在二人糾纏的時候,營地裏突然走來另一個頭領模樣的人,他幾步跨到那人身後,拉住他的肩膀,顰眉道:“住手。”
“怎麼?薑隊長也有興趣?”守衛頭領回過頭,見這個男人滿臉嚴肅的樣子,不悅的諷刺道。
“身為龍霄將士卻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布衣平民,也不怕讓人恥笑?”這個姓薑的守衛隊長冷著臉掃了他一眼,用力將他推到一邊,轉頭對著瀾瑄鄭重道:“你回去吧,瀾政昨天已經死了。”
“死……死了?”
瀾瑄隻睜大雙眼,隻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有些發懵。從流放至今不過月餘時間,怎麼會突然……
“他……他是怎麼死的?”瀾瑄不敢置信的緊抓住那隊長的手臂,抖著唇,囁嚅般的追問道。
“摔死的。”那人垂眸看了一眼他攥著自己的手臂,也不生氣,隻是一動不動的任他抓著,一邊重新望向瀾瑄盈滿淚水的雙眸,一邊緩緩繼續道,“礦山滑坡,從半山腰掉了下去。”
“那……他的……屍體呢?”
瀾瑄此刻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起來。他不得不用力攀著那人的胳膊,才讓自己勉強站住,可是淚水卻像決堤一般湧出了眼眶。
“應該丟在亂葬崗了吧,這裏的犯人死了,你還指望有人來收屍送葬?”薑隊長搖了搖頭,慢慢將他的手從身上扒了下去對著北麵的山坡揚揚下巴道,“你若是不怕,就自己去找吧。”
話落,便再次冷冷的斜了一眼身旁的守衛頭領,轉身向營地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