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是他發火前的前兆,每次他發火前,總是笑得特別溫柔,隻有蘇然知道,因為她已經無數次領教過他皮笑肉不笑背後的小宇宙有多麼強大。
所以她乖乖的閉嘴不說話,一方麵是因為頭實在疼得厲害,全身似乎都沒有力氣,她下意識的用手去撫那個傷口,厚厚的紗布,其實她感覺不到自己手的觸碰,就是覺得疼,像無數隻螞蟻在額頭上爬一樣。
唐仲寧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她被嚇了一跳,而他已經走去窗口接電話。
“嗯,伯母,她沒事,您放心吧!”
“好,我知道了,我讓她等會給您打電話。”
大概是媽媽吧???這樣想著,她慢慢躺下去暈沉沉的就睡著了。
之後,唐仲寧便不允許她開車了,而她自己心裏也覺著慌,那輛新買的車就一直被擱置到現在了。
事隔了一年多,再要蘇然開車,她是更加不敢了,於是隻能認命的跑去擠公車,其實蘇然擠公車的時間也很少,大多數時候都是打的,方便快捷又安全,隻是上下班時段,很難打車,沒辦法她才去坐公車。
日子進入六月底,天氣更加地熱,那一輪金黃色仿佛沒日沒夜地懸掛在頭頂,連夜間都暑氣不散。蘇然恨不得每天都窩在辦公室裏不出去,可是天不從人願,她還要冒著酷暑去取外景,幾個星期下來,整個人都黑了一圈,就跟去了一趟非洲回來一樣。
沈蕎心說這話的時候,正是程可的生日,一大幫人聚在KTV裏努力泄壓,衝著電視屏幕扯著喉嚨大喊大叫。
蘇然的耳膜實在受不了,與沈蕎心耳朵咬耳朵,都要放大了聲音對方才能聽到。
“什麼產品美白效果最好?”
沈蕎心喊回來:“啊?你說什麼?”
蘇然真是無語了,這話她已經說了三遍了,沈蕎心還是沒聽到。
“她說,什麼產品美白效果最好?”蘇然正想將沈蕎心拉到外麵,兩人慢慢研究美白產品去,旁邊突然橫生出來一隻手,那隻手指節分明,穩穩地拖著一隻手機,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這樣一行字,她轉過頭去,歐瑾陽正微微俯過身來,努努嘴,眼裏含笑。
他斜著身子,手正舉在她胸前,而他的呼吸溫溫的噴在蘇然的耳邊,癢癢的,帶著一絲絲酒氣,蘇然因為喝了一點酒,耳根本就有些熱熱的發紅,此時頓時覺得整張臉都要燒起來,歐瑾陽看著她,眼裏的笑意深上幾許,帶著一絲幾不可察促狹與愉悅。
“然然,你怎麼臉紅了?”
兩人的距離如此的近,蘇然聽到自己的心跳的愈來愈快,像是無數的小鹿在亂撞,她的頭腦漸漸發熱,包廂裏那樣吵,她卻仿佛隻看見他,隻聽見他的聲音在她耳邊環繞回蕩,久久不去。
他的臉就在距離她幾公分的地方,她緩緩伸出手去,撫上他的臉,依稀是記憶裏的觸感,鼻梁高挺,眼部的輪廓有些深,眉毛很濃,她閉著眼仿佛都能描摹出他的樣貌。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些都已經深深地根植在她的心裏,多少次想起來的時候,痛徹心扉,卻舍不得忘,舍不得不想,怕自己不記不想,就會忘記了,忘記了他的樣子,該怎麼辦?
眼裏突然有淚泛上來,從眼角滑落,止都止不住,蘇然就這樣看著他,不停地流淚。
歐瑾陽褐色的瞳孔內,湧上一些他自己也分不清的情緒,像是無力,像是歎息,又像是萬千柔情蜜意,他輕輕懷住蘇然,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他知道她在哭,知道她為什麼哭。
其實她和他都記得,記得這樣清楚,所以想起來的時候才覺得是這樣的痛。
那時候蘇然生日,兩個人就坐在學校的法國梧桐下,密密麻麻的枝葉遮住了月光,隻有零星幾許清朗的月色落在她的臉上,她身後的桂花開得正好,他看見白色的露珠滾滾落下來,落在地上像是碎成了飛花,星星點點的光,她的眼睛就如那輕黃流煙裏的星光,格外的明亮。他緩緩俯下頭去,那是他們第一次接吻,兩個人都沒什麼經驗,他離開她嘴唇的時候,她的臉如落日時分的斜陽,染紅了一際天色。
而他笑問:“然然,你怎麼臉紅了?”
然然,你怎麼臉紅了?
蘇然終於明白,什麼叫回首往事,隻剩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