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海長歎一聲，“阿青，最近你老是陪著我這個老頭子，我知道你累，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唯一一個肯花這麼多時間陪我的晚輩，錦凡都沒你有良心。”
“還不是因為爺爺對我好。”
“瑤兒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都欣慰了。”裴海看著蹲在他麵前的女孩兒，這麼熱的天，還穿著鵝黃色的薄線衣開衫，那是春天穿的衣服，G城的夏天熱得很。她便把袖子推得高高的。
這衣裳，他經常看著她穿。
四年多以前來裴家穿的衣賞，現在還穿著，他心裏其實清楚，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他開始發現自己有些不對之時，每天醒來都趁著還有點理智的時候，趕緊看昨天記錄的筆記。後來他害怕自己睡太久，害怕幾十年從未變過的生物鍾會突然之間不聽使喚，害怕一醒來什麼都忘了。
他便調鬧鍾，強迫自己起床，早點去看筆記。
最早是三天看一次，後來是每天看，現在是一天要看幾次筆記。
生活在這座大宅子裏，他越來越害怕，害怕忘記自己孩子的名字，孫子的名字，孫媳婦的名字。
他總是卡著時間先看好筆記然後等他們來請安，又狠狠的記下他們的樣子，一遍遍的回憶，連閉目養神的時候，他都不敢停下來去想，哪個是先文，哪個是先河。哪個是錦弦，哪個是錦楓。哪個是阿青，哪個是他的女兒歆瑤。
他分不清楚了，便總是記下他們所住的苑落，然後去找他們，跟他們一起吃飯，聊天。
他不敢跟他們在一起太長時間，害怕自己突然忘記，所以匆匆告別。
從未想過他這一生到了晚景會成為兒孫的拖累，以為自己會在抱到重孫之後，躺在床-上，然後安靜的去找他的妻子。
而如今的他，總是看著麵前穿著鵝黃色線衫的女孩兒，以為是瑤兒，卻在看見她一雙眼睛的時候，知道這是他的孫媳婦，阿青。
“阿青，天這麼熱，以後這件衣服，就別穿了吧，啊。”裴海輕輕的“啊”了一聲，蒼音微顫，“我跟你去梧桐苑住著，你別嫌爺爺羅嗦。”
申青抱著裴海小臂的手，驚慌一緊，“爺爺！”
“爺爺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更年期了，知道嗎？”
申青把頭一歪，搭在裴海的腿上，“爺爺是最精明的人，怎麼會老，阿青不知道多喜歡聽爺爺羅嗦呢，永遠都聽不煩。”
頭頂飄來的，依然是老人一聲長歎……
裴海搬出沁園，去梧桐苑住下，沁園一個下人也沒有帶走，隻帶了生叔。
申青不讓小英幹重活，就幫老爺子端茶送水，管管雪球。
鍾媽依舊做著以前的事，裴海到了梧桐苑，並沒有給下人增添什麼活，因為現在梧桐苑的男主人沒回來。
以前雪球的訓練工作都是裴錦弦做的，而如今申青把這個工作交給了裴海。
雪球身上的毛被剃淺了，大頭剃得圓炸炸的，甩抖起來，活像隻小獅子，它是一隻非常會討人喜歡的狗，跟裴海親近的時候，總惹得老人蒼眸凝笑。
申青把雪球放在裴海身邊，她不在的時候，就讓雪球跟著。
吃過飯，申青跟裴海一起帶著雪球在沿河路上散步，裴海看著前麵帶路的雪球，大笑，“雪球要是以後再長高了，給它染個黃色的毛，那樣子帶出去就更像獅子了，哈哈！”
雪球不高興的“嗚～”一聲，往地上一坐，不走了，很不高興的臉側在一邊看著河麵，吐著暗色的舌頭散熱，“hoho”的呼著氣。
裴海“咦”了一聲，“雪球，怎麼不走了？你看你最近鍛煉得多好，終於減肥成功了，都不那麼像球了。”
申青挽著裴海的胳膊，“爺爺，它現在不像球是因為剃了毛，而且它似乎因為你不喜歡它的毛色而生氣呢。”
裴海走過去，蹲下裑兜撓著雪球的脖子，“哈哈！雪球，不好這麼小氣的，好了好了，你就是一隻白色的獅子，獨一無二的！”
雪球“嗚！”一聲，一甩頭站了起來，再次走到前麵，裴海指了指雪球的背影，跟申青說，“你看看，這脾氣，居然還要哄的。”
申青笑撇一下嘴，“它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裴海又是一陣大笑。
申青照顧裴海，不讓其他人看望，包括錦凡，包括懷孕頂著大腹的葉筱。
梧桐苑幾乎沒有外麵的人能進來，廚房的食材送來，申青都會拿到廚房去讓雪球先聞一遍。
所以裴家突然又傳出一道閑言，“老爺子被姓申那女人給軟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