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得聽不見人的呼吸聲。
順著玄關往裏麵走,窗簾沒拉,窗外是城市的燈光,可以將房間照個朦朧,可以看到窗戶下放著的小圓桌,桌邊兩側分別放著一張椅子。
床就在右側。
穿過玄關,他轉身向右,床-上的被子鋪得很整齊,連一處突起也沒有。
房卡插-進電源!
梳妝台上,放著信封,裴錦弦別開眼,沒有看。
呼吸開始沉了些,他拿出手機來,撥打那個電話,那個女人的電話。
一遍遍的顯示已關機。
床-上的暗朱緞錦彩鳳旗袍整齊的疊著。
眼睛看著床-上,手裏的手機卻反複的撥著電話。
他的眼睛,左右上下頻繁的搜索,房間不大,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套房。
他舔了下唇,轉身、看起來步子並不慌亂,邁得卻很大,他往衛生間走去,推開門。
門後拉開察看,又推開浴門。
走出衛生間,拉開房間裏所有的衣櫃,裏麵的浴袍和衣架,加蓋毯統統被拎了出來,扔在地上。
他又看了一眼梳妝台上的信封,再次別開眼。
套房裏的大床-上的枕頭套,床套,床墊,一一被他扯開,掀開,扔得滿屋都是,把床拖開,所有可能有縫隙的地方,他都一一去找。
好象他在這間房裏,丟了一枚……繡花針。
他反手叉了腰,站在床前,人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每每停下來歇氣的時候,他就拿出手機,撥一次電話。
“阿青……”他喊了一聲。
梳妝台上的信封,不是酒店準備的!他走過去,折開。拿在手上一抖,洋洋灑灑,一共四張紙。
第一張,“錦弦,我走了,你和白珊,還是四年前的裴錦弦和白珊。
對不起,害你失去三年,害你與曾經摯愛的未婚妻失之交臂,害你的親人朋友痛心惋歎,害裴家需要你支撐的時候卻躺在床-上。我如今能說的,隻有對不起,因為我能還的,能還得起的,已經傾盡所有,再也無能為力。你和白珊,終於得以圓滿了,祝你們,幸福。”
***
申青坐在飛機在,遮陽板外是深藍如墨的天空,再怎麼望,亦是深藍如墨,機翼上有雷達的燈,一閃一閃的光。
她那彩鳳的旗袍,是有多舍不得啊,四年了,她終於等來和自己的丈夫,能說能動的丈夫一起穿上喜服。
那件旗袍於她的意義,又豈是一件上等的蘇繡那麼簡單?
最終還是選擇沒有帶走。
帶走,就會留下念想,不想帶走任何一點念想!要斷,就斷得徹底些!徹底到一點關於G城的影子也不要有。
那封信,他怕是已經看到了吧?
反反複複,他在茉園住過的那些夜裏,她總是無法入睡,然後起床,趿上棉質的拖鞋,扭開書桌上的台燈。
信箋是老式的,大概是因為現在的人,交流方式太過繁多,所以信箋這種東西,顯得矯情。
她問他,裴錦弦,你不矯情會死嗎?
他淡淡的問,如果我說會,你預備怎麼辦?
如果他會,她隻能任著他,她怎麼舍得讓他去死?他昏迷三年,已經折磨夠了那麼多人,他還是健康的活著吧。
她矯情的拿著信箋,擰開水筆的蓋,搭筆。
“親愛的錦弦。”
才寫下那幾個字,鋼筆筆尖在信箋上劃出“欻欻”的聲音。
紙張被她“咵”的一聲扯下,又揉作一團,扔在桌麵上。
她為什麼要叫親愛的錦弦?
他才不配,他在茉園軟玉溫香,他怎麼受得起“親愛的”三個字?
“裴錦弦!”
這三個字寫下,她又懊惱的塗掉,扯下信箋,揉作一團,扔在桌麵上。
如果真的不在乎了,何必這樣惡聲惡氣?
不在乎了,放下了,死心了,若真是如此,何必恨他?何必用一種怨婦的姿態來指責他,用喊他名字的方式去質問他?
不需要的,她應該豁達,饒了自己的時候,也饒了別人吧。
畢竟,她愛過,何苦在自己決定放下的時候,還要去指責,還要去痛罵,還要去讓對方不安,大家以後都會有自己的生活,她是,他也是。
豁達,不過是重新開始的第一步。
“錦弦,我走了,你和白珊,還是四年前的裴錦弦和白珊……”
眼淚一滴滴的往下落,打得整個信箋都濕透了,筆尖一觸上紙張,那鋼質的尖上引出的墨水便迅速被一絲絲的引開,信紙花得慘不忍睹。
紙箋好比女人化過妝的臉蛋,怎麼經得起淚水的摧殘?她努力克製,克製不讓自己這樣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