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眾生像(3 / 3)

蕭琮又是一陣咳喘,緩了許久,才用極微弱的聲音道:“儲君仁孝,朕之後,可繼立為帝,諸卿當盡心輔佐。”

“臣(妾)等遵旨。”眾人含淚稽首,大家心裏都清楚,皇帝大限已到。

蕭琮又交代了一些事,便揮手讓他們都退下了,隻留下雅福和蕭策在旁。

蕭琮撫著他同樣細軟的發絲,喃喃道:“思君,你母親的苦心,你現在可都知曉了?”

蕭策哽咽不能言,隻不住點頭。

他便又對雅福道:“良辰,行宮裏,你母親種的的那顆葡萄樹,今年結了多少果子?”

雅福含淚道:“好多呢,姑父說,今年可以釀不少葡萄酒了。”

蕭琮微微一笑,便也揮手讓他們走了。

不多時,靜宜進來,扶他躺下,又坐在他塌邊。

蕭琮見她眼睛紅紅的,便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梓潼不必傷心,人事已盡,但聽天命而已,況朕此生,自問無愧無悔,如今天命至,倒也坦然。”

靜宜聞言,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無愧無悔,卻有憾。

阿嫚是他的青梅竹馬,不能相攜到白首,至於卿卿...那是他的心頭血,卻也終究逃不過情深不壽的魔咒,早早去了,他能不遺憾嗎。

那自己呢?

對,自己不過是他的發妻,他敬她重她,卻不愛她。

她不是沒有恨過,沒有怨過,也不是沒有人明裏暗裏挑唆她對她們下手,可她李家,四世三公,教導子女,為首一條從來都是:光明磊落。因此,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她不屑。

不過許嫚的死,她一早便覺得不對,但卻不敢置喙,因為怕引火燒身,怕最後他連那一點敬重也不再給她,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去了,看著他日日強忍傷痛,自己卻再也無能為力。

她有悔,悔的是沒能替他護住他的白月光。

其實在第一眼見到那個彼時還被稱為“縵姬”的女子時,她是自以為了然的,東宮是個長情的人,因此即便明知獻上這個女子的人居心叵測,還是將她帶了回來。於是她想,也無妨,就看看你能耍出什麼花樣,我隻冷眼幫東宮盯住你罷了。

可後來,她才發現,自己和東宮,彼時都錯得離譜。

這個女子,看似柔弱更勝許嫚,性子卻倔強堅定,相處得多了,越發覺得她清冷高貴,遺世獨立。

所以彼時的東宮,才一日日淪陷於她的品性才華吧。隻歎他初時未必知曉自己漸漸不同的心境,還當是在緬懷故人呢。

可她這個旁觀者卻很清楚,單看他在她落水病危時的焦急之態,她便知道,他對她,早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她感歎,傷懷,不甘,落寞,最後卻還是暗暗對自己說,那便做好他的妻子,替他守護好他所愛之人吧,不為別人,單為成全自己這一點不足為外人道的癡心。

她忘不了,在她初嫁時,戰戰兢兢走下鑾駕後,那個穿著繁複禮服,卻依舊給人清冷孤絕之感的少年,還有他唇邊那一抹溫和的笑意,和伸向她的那支修長有力的手。

“卿卿,”皇帝的一聲囈語,又將她的思緒拉回,她反握住他的手,聽他喃喃道:“對不起...讓你...等得太久了......”

是夜,帝崩,諡“聖睿明恭仁孝皇帝”,葬於驪山帝陵

佑和元年,追諡文德皇後沈氏為“孝仁文德皇後”,遷葬帝陵

佑和十五年,嫡太後李氏崩,諡“孝仁端肅元皇後”,隨葬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