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幼螢抬眼看著他。
對方神色晦暗, 細密的睫羽垂下,遮擋住眸底流動的情緒。他欲言又止,似乎想與她說些什麼, 滿腹心思呼之欲出。
夜色愈發黑暗,昏沉。
容羲眼中隱隱有皎潔的光。
“容大人?”
見他一時怔忡,薑幼螢抿了抿唇。雖然她已懷了身孕,可那聲音又輕又軟,如空靈的鳥兒雀躍在山穀, 啾啾一聲,直將人的心思再度提起。
薑幼螢從未見過容羲這般。
素日在宮宴、在朝堂、在其他重要場合上見著他,對方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他從未這般失態過。二人雖然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可薑幼螢似乎仍能看見他眼中的微光。莫名其妙的, 這道微光讓她感到有幾分膽怯, 她抬了抬頭, 下意識地朝綠衣望去。
那丫頭還站在道路岔口, 認認真真地把著風。
本是一個無意識的小動作,卻沒想到竟清晰地落入了對方眼中。見狀,容羲先是一愣, 而後才知曉自己此舉實為冒犯, 忙不迭又往後退了半步,麵上似有惶惶然之態。
“娘娘, 臣……僭越。”
他失態了。
薑幼螢暗暗攥了攥衣袖, 仍是保持著母儀天下的大方,“無事。”
言罷, 便邁動步子, 欲轉身離去。
前腳剛往綠衣那裏邁動一步, 後腳便聽他忽然在身後喚:
“娘娘——”
那聲音極低,似乎在擔心旁人聽見。
“娘娘可曾相信,前世之說?”
前世。
又是前世。
闔上眼,腦海中忽然閃過無數個夢境,無數個碎片,一點一點,拚湊出她從未曆經過的過往。
正欲再說些什麼,綠衣忽然慌張轉過頭來,見狀,幾人立馬會意,是有人朝這邊走過來了。
容羲一下子正色,裝作若無其事般,與身前的女子擦肩而過。
薑幼螢亦是理了理衣袖子,夜色寥落,吹得她衣袍微微翻起,綠衣急匆匆地跑過來,見她的身子扶住。
“娘娘,小心些身子。”
“嗯,回宮罷。”
“……”
隻是在轉身的一瞬,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微微發啞的一聲:
“千萬……提防他們二人。”
……
回到鳳鸞居,薑幼螢才發現自己的心跳飛快。
前世之事,她是記起來的。她記起來自己曾與太子禮經曆的所有,隻是這件事太過於荒謬,就像是她做了一個無稽的、莫名其妙的夢。夢裏自己是太子妃,對方是溫潤如玉的太子禮,夢醒了,入目的是金碧輝煌的鳳鸞居,綠衣與柔臻在身側,小心翼翼地服侍著她。
她肚子裏,還有與姬禮的孩子。
可如今,卻又有另外一個人告訴她,這場夢是真的。
她是真真切切地死過了一回。
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處。她清楚地記著那種窒息感,整個身子被一根繩子吊著,呼吸一絲絲變得發難。麵色亦是一寸一寸,變得萬分灰敗。
疼。
難受。
眼淚止不住地,齊刷刷往下流。
綠衣見狀,嚇壞了,慌忙趕過來問她:
“娘娘這是怎麼了?”
方才還好端端的,怎麼見了容大人一麵,竟成了這個樣子?
薑幼螢搖了搖頭,“本宮有些乏了,同皇上那邊說,本宮先歇息下了。”
容羲的婚期很快就到了,堂堂大理寺卿迎娶尚書千金,儀仗自然是轟轟烈烈。
那是一個萬裏無雲的好日子,往日裏鵝毛大雪,今日竟然放了晴。文武百官皆來祝賀這一對良人。
容羲大婚前夜,姬禮來了一趟鳳鸞居。他披著雪色大氅,一進宮殿,便是一陣暖香撲鼻。
薑幼螢坐在鬆軟的貴妃椅上,下意識地撫摸住小腹處,見他來,唇邊勾起一抹溫婉的笑意。
“皇上。”
她眨了眨眼睛,有幾分俏皮,“您來啦。”
自從回宮後,政務纏身,他經常忙得抽不出時間來陪她。對於此,姬禮還是頗為愧疚,剛一走進鳳鸞居,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將她的腰攬住。
薑幼螢靠在他寬大的胸膛前,一隻小手任由其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