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居然是容羲。
薑幼螢一愣,下意識地往他身後望望,沒有看見張氏。
他身後空無一人。
見了容羲,薑幼螢身側的綠衣亦是怔了怔,忍不住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衣袖子。
“娘娘……”
按著避嫌之說,容羲不應出現在此處。
不過既然他出現了,肯定有他來的道理。
薑幼螢微微抬目,眼中一片清平之色,與之保持著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不卑不亢地問他:
“容大人此番來找本宮,是有什麼事情麼?”
容羲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看了她身側的綠衣一眼。
目光中似有淡淡的疑慮。
薑幼螢立馬會意,溫聲道:“綠衣是自己人,容大人但說無妨,無需顧慮。”
男子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地看著她。
見狀,薑幼螢隻好將綠衣差走。這小丫頭仍不放心,又輕輕揪了一下她的衣袖,薑幼螢輕聲:“你去路口那邊站著,看著點兒人。”
“……是。”
綠衣不情不願地走開了。
薑幼螢這才重新抬眸,望向身前的男子。
冬日天色黑得早,不過須臾,便是夜色沉沉。容羲微微垂目,鴉青色的睫羽翕動著,冷風一吹,他眼底有情緒紊亂。
青絲飄搖,連帶著他寬大的衣擺,他的身形看上去有幾分瘦削。
薑幼螢這才突然想起來,不日前,對方的祖母過世。
他看上去確實消瘦了許多,可即便如此,眼底仍是一片流動的光彩。
容羲是人中龍鳳,是清風霽月。
他不會做出沈鶴書那種混賬事,與對方獨處,薑幼螢也莫名感到放心與安心。
“容大人?”
見其遲遲未言語,她忍不住低低出聲,喚了一下他。男子麵上一怔,恍然回神。
又是朝她恭恭敬敬地一禮。
“娘娘,微臣有一事……”
聲音卻愈發消小。
他的聲音似乎壓抑著,低低地從喉嚨中溢出。那竭力克製的情緒,引得薑幼螢一陣怔忡。聲音低沉之際,那眸光也微垂了下去。他低著頭,月色寥落,墜在男子的肩頭與眉睫處——薑幼螢就這般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榕樹下,樹葉皆是零落,沒有遮擋住一丁點的月光,也讓那月色愈發皎潔瑩白,將麵前的景象照得清明。
照得清晰。
這景象……
她好像在夢裏見過。
她好像……在夢裏見過容羲。
麵上又一晃神,隻聽容羲輕輕一聲:
“關於沈世子,還有荀南王。”
沈鶴書與姬鷙寒。
“他們怎麼了?”
提起沈鶴書,她便隱隱覺得不妙。至於那個荀南王……不知道為什麼,薑幼螢也是對他提不起什麼好感來。
“他們……”
容羲忽然一沉吟。
這般嚴肅的語氣,這般欲言又止的神色……看得她心頭莫名一提,眸光也不免銳利了幾分。
“他們要反。”
一道冷風撲打至少女麵上,風中摻了些沙,一下讓她迷了眼。
見薑幼螢微微彎身,右手放在眼睛上輕揉,容羲亦是關懷上前。他下意識地想探出手,可右手又頓在半空中。夜風淩冽,吹亂男子的衣擺,他抿了抿唇,終是將右手悄悄收回。
揉完眼睛,小姑娘的眸底有些發紅。
似乎沒有聽清,似乎還想確認,她提了一口氣。
“你說什麼?!”
“沈鶴書與姬鷙寒,”容羲一頓,而後壓低聲音,“他們要反。”
“容大人又如何得知?”
薑幼螢皺了皺眉,“有什麼證據?”
容羲目色微動。
“尚且有確切的證據。”
沒有……證據?
猛地吸了一口涼風,薑幼螢被嗆到了,連連咳嗽了好幾聲。
“容大人沒有證據,還能如此篤定?”
她大為吃驚,眼中竟是訝異的神色。
他的神色看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
“因為——”
就在薑幼螢再度探尋望來之時,容羲忽然一頓。
他垂下眼瞼。
因為……
這算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上輩子,在她死後,沈鶴書以起義之名造反,將姬禮軟禁與金陵台。
而後又擁護荀南王上位。
回想起上輩子的事,於私,沒有保護好她,於公,無法挽回天子的自裁。
從始至終,他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