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睡得著的?(3 / 3)

“隨便念點什麼。”艾爾弗雷德又閉上眼,將頭靠回王座上了。

不喝湯藥、不接受精靈族饋贈的結果,竟然就是用魔法書來催眠自己嗎?

聞南總是不大能理解魔王大人在這種奇怪方麵的自尊心,他究竟是不願意拉下臉去求精靈王呢還是覺得吃藥這件事很丟臉?

遠遠躲在陰影裏的骷髏頭十分有眼色,好幾顆骨頭合力咬著叮叮咣咣拖來一把椅子,上麵還鋪著毛絨絨的獸皮,是今年魔族民眾呈上的貢品。

既然老板都開口了,聞南總不能不滿足他簡單的要求。

於是他輕聲歎氣,坐在椅子上翻開了童話書。

如同泉水般的音樂從書中解放,變為實質在大殿中叮咚響起,聞南以一種平緩的語調念著羊皮紙上的童話。

燭光旁的灰塵在空氣裏閃閃發光,骷髏頭們圍在少年和魔王旁邊安靜地聆聽,如果忽略掉故事的內容和聽故事的魔族,那這景象或許能夠被稱為悠閑平和。

很多年前聞南的母親也會為他念童話,就在爐火旁的小沙發裏。因為他躺不慣那些硬邦邦的床榻椅,所以豐收女神會將蓬鬆柔軟的羽絨枕頭墊在上麵,而他總是沾枕頭就著,根本聽不到書中描繪出的多彩絢爛的故事。

“妻子忍不住好奇,她太想知道那扇木門後麵究竟藏著什麼東西了,或許是數不清的金子,或許是足夠支撐整個冬天的存糧,更可能那裏麵什麼都沒有,一切隻不過是藍胡子在嚇唬她。”

他的聲音很好聽,如本人一樣清冷又純淨,配合童話書本身的魔力,總會讓人不知不覺沉溺其中,催眠的功效也被放到了最大。

“最終妻子沒能抵製誘惑,她像是聽到了神明的低語,意識不清地用藍胡子給她的鑰匙打開了那扇門。”

讀到這聞南微微停頓,抬頭看到艾爾弗雷德全身呈現出一種放鬆的狀態,隻剩下斑駁的光影在無聲跳動。

——應該是睡著了吧。

而正當他想收拾東西走人時,艾爾弗雷德忽然睜開眼,不甚清明盯著他:

“講完了?”

聞南停在原地:“……還沒有。”

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的魔王再次閉上眼:“那就繼續。”

“……”

這家夥真的有在聽內容嗎?聞南一邊讀一邊陷入了深深地懷疑。

————

等到艾爾弗雷德真正睡熟了之後聞南才輕手輕腳的離開。

走廊盡頭的落地窗被仆人打開,陽台外的風帶起柔紗窗簾散盡了白日最後的溫度,吹得空氣裏滿是夜露玫瑰的清香。

滿月為宮殿鍍上一層朦朧的光,讓人無端聯想起梅莉罐子裏那些甜膩過頭的霜糖。

聞南站在陽台上,心血來潮默念咒語,變戲法般從寬大的袍子裏摸出隻笛子。

這是他故鄉的樂器,出於某些原因,自來到中土便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很多年前,廣袤無垠的東方大陸迎來了劫難,自吐食天地的冰雪之龍被魔王和精靈王釘死在那裏後,那片土地就變成了冰封的雪原,原本的山川海岸,鼎盛城邦,一望無際的草浪沙漠全部被蒼風掩埋。

玉笛在月光下盈盈發亮,握在手裏是一片溫涼,他將笛子橫至唇邊,糾纏在舊年裏的旋律逐漸清晰,像是場延續千年的夢。

他嚐試著吹出一截氣音,拚湊而成的段落便慢慢流暢,指尖仿佛拾起了回憶的曲調。

在傾瀉的月光裏,那些難以磨滅的情感如同藤蔓一般扼製住了心髒。

記憶,也可以稱作程序,腦海裏他的家鄉土地膏腴,流水富饒,日月星辰從此更替,春夏秋冬在此徘徊,它坐擁著獨居一絕的波瀾壯闊,養育著子孫最多的古老國家。

可惜過去的輝煌已然不見,冰川如疤痕般爬滿土地,那位慈愛的土地之母、掌管著豐收與子嗣的女神想必連骸骨都消融殆盡了吧,現如今那裏隻剩下咆哮的風雪和數不清的怪獸,它早就不再是能承載生命的搖籃了。

猛然間,原本空靈的音色戛然而止,一顆顆音符來不及逃離便如折翅的飛鳥化作碎雪隨風而去。

聞南皺著眉,將笛子在手裏轉了兩圈,最終還是塞回袖袍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