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晚抵達B市的時候,是一個陽光熾熱的午後。B市臨海,吹來的風帶著一股潮濕的鹹味,陽光也格外地毒辣,直曬得人皮膚發痛。寧晚下了飛機,就有專門的車來接他,是輛黑色的奔馳G係,車經過精心的改裝,他幾乎是一眼就認出這是左鳶的車。
開了車門,就見左鳶靠在後座上,麵色帶著些掩不住的疲憊。她肩上披著一件女式西裝,西裝下則是慣常穿的旗袍,看起來是匆忙出門,甚至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搭配。寧晚上車在她身邊的空位落座,順手拉上車門,車門剛合上,車子就嗡鳴著啟動,以高速駛出機場。
車門一合上,車廂裏沒有空氣流通,寧晚才聞見一股濃重涼苦的藥膏味,不由轉頭打量著左鳶。左鳶倚著車門,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歪頭按下車窗,接著從外套裏摸出一個扁長的小黑盒,抽出一支細細的女式煙,目光與寧晚探究的眼神交會:“介意我抽根煙嗎?”
寧晚搖了搖頭。
左鳶點了火,抽了大半根,才主動開口道:“青幫那頭行動了,前兩天動了手,我受了點小傷。老頭給的藥實在是難聞死了,味兒那麼大,我噴香水都蓋不住。”
“就是為了爭海邊碼頭那塊地嗎?”寧晚對他們道上那些事不太懂,他皺著眉思量許久,才開口道,“其實……那塊地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好,我做了預估分析,競拍的時候最好是能在五千萬以內收購,才有回本的空間。否則超過這個數,就算是這裏以後會被政府回購利用,也會是個漫長的過程,不是樁劃得來的買賣。”
左鳶吐出一口煙來,一雙狐狸似的眼被淡霧掩著,瞧不清是什麼情緒:“你不懂,這塊地對我們來說,就是必爭之地。我們有我們的用處。”
“好吧。那我能問問,你們兩派間怎麼會積怨這麼深的嗎?”
這個問題左鳶沒有回避,她將燃到末端的煙抖了一抖,漫不經心地說道:“大概是因為幾十年前,他們大佬的女人死在我阿爸手下了。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情……總而言之,這些年過去,仇恨累疊,其實連我們自己都開始覺得累了。”
“所以你才想洗白?”
左鳶低低地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兩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就在這沉默中,車子抵達了終點。
“死基佬,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明天上午就要競拍了,你竟然今天下午才到。”左鳶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還是謝謝你能來。”
“沒什麼,畢竟這也是我父親授意的。不過我們說好了,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寧晚打開車門,在車門再次關合之前,留下一句話來,“我現在隻想和他一起過平靜的生活,真的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任何事來打擾我們。”
寧晚既然答應了要幫左鳶,就是真的盡心盡力去準備了。無論是資料還是方案,他都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並且在這些年他接手了大部分寧氏的企業,也並非是混沌度日,豐富的經驗和厲害的手段令寧晚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劍,巧舌如簧眼準手快,在競拍上壓了對方好大一籌,成功幫助左鳶拿下那塊地以及投資,可謂是風光地大獲全勝了。
他們一起在酒店的餐廳用過豐盛的午飯,在下午又和投資商談了些合作上的問題,直到幫助左鳶將合同擬好,已經是晚上八點鍾了。寧晚伸了個懶腰,打算做個功成身退的人,趕晚班飛機回到新加坡,就拒絕了左鳶共進晚餐的邀請。他想著幾小時後就能見到沈舒雲,撲進沈舒雲的被窩裏,不由心情大好,一天的疲倦也散了不少,合上電腦就和左鳶說了再見。
沒想到在這時候,左鳶突然開了口,再次挽留道:“這間餐廳味道很不錯,尤其是燒的乳鴿,很有名氣,我開瓶紅酒,慶祝下今天的勝利。再說時間也不早了,你何必這麼急著趕回去,在這裏住一晚,明早我派人送你回去也不遲。”
左鳶並不是一個喜歡虛與委蛇的人,再說他們之間也並沒有那麼深厚的情分,左鳶對他哪裏會有什麼舍不得,寧晚眉頭微皺,聽出了左鳶話裏的不對勁,於是扭頭直白地問道:“怎麼了,左小姐?”
寧晚的目光銳利,一下就將左鳶慌張撐起來的偽裝刺破了,她糾結了一會兒,最終決定不再隱瞞:“寧晚,青幫好像查到你在新加坡的住址了,我怕有人今晚會找過去,所以你還是在B市先躲一躲,至少在我這裏是安全的,有我們的人會保護你。”
“什麼?”寧晚愣了愣,雙瞳猛地睜大,差點將手裏的電腦摔在地上,“你什麼時候得到的消息?”
“大概三四個小時前。”
寧晚咬牙道:“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我在新加坡的那棟房子,我先生也住在那!”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被左鳶一把拉住。
左鳶是從小練武的底子,雖然身為女性,但其實力道一點也不輸男人,她五指張開,緊緊地攥著寧晚,像是鐵箍一樣:“你瘋了,你現在回去,不是送死麼!”
“那我也不能看著他一個人在那。”寧晚深吸了一口氣,他一根根掰開左鳶的手指,堅決無比地說道,“給我叫架飛機,我要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