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進不由心中納悶,緋綃的朋友似乎隻有他一個,難不成這是去參加另一隻狐妖的葬禮?靈堂中不會供著一隻狐狸吧?
兩人順著街道走著,路上真的遇到一家出殯的,紙錢撒得滿街都是,哭聲也甚是令人動容,不禁聽得王子進心中發酸,生老病死,每個人都是無法逃脫,不知何時,自己也會變作枯骨一具。
正想著,前麵緋綃已經停了下來,“子進,我們到了。”
王子進隻見眼前兩扇朱漆的大門,上麵一塊牌匾,水紅的三個大字在晨暉中甚為刺眼,正是牡丹園。
“怎麼來到了這兒?莫不是緋綃這幾日陪我來,認識了相好的,哪想那姑娘香消玉殞了?”他一頭霧水地瞎琢磨,緋綃已經上前一步,敲響了大門。
裏麵一個神色慌張的小廝跑來開門,“兩位大爺,晚上再來牡丹園吧,此時還沒有營業。”
“慢著,我們是昨日說好了來替沉星姑娘贖身的,麻煩你去通報一聲。”
“沉、沉星姑娘,二位當真要替她贖身?”
“不錯。”緋綃推門便走了進去,儀態倨傲,那小廝也不敢攔,垂手在後麵跟著。
隻剩下王子進一個人在納悶,不是參加葬禮嗎?怎麼變成給沉星贖身了?
緋綃似乎對路十分熟悉,一馬當先,三拐兩拐便走到一個房間門口,那房間布置得溫馨華麗,門外掛著朱紅色的帷帳,正隨著晨風起伏。
房裏傳來幾個女人的聲音,好像在爭吵什麼,其中一個女子的聲音尖厲刺耳,正是昨晚見過的鴇母。
緋綃和王子進推門進去,裏麵幾個女子看到他們,臉上都是一副驚恐表情。
“這莫不是見鬼了?”王子進笑道,“我們今日來是給沉星贖身的。”
此話一出,幾名女子更加害怕,指著房中的雕花大床道:“你要贖的是她嗎?如果是的話,趕快帶她走吧,莫要聲張啊。”
王子進探頭往那床上一看,隻見帷帳重重而落,一縷黑發滑落在窗外,在晨風中絲絲舞動。
他伸手一撩,隻見大床的錦被中竟然躺著一具幹屍。那屍體眼睛隻剩下兩個黑洞,腮上毫無皮肉,一身鵝黃晨衣華美精致,卻襯得它越發麵目可憎。
王子進頓時嚇得跌坐在地,“我、我要贖的是沉星,不是這幹屍啊……”
“沒錯,這便是沉星姑娘,昨夜不知發生了什麼怪事,她竟一夜變作這般模樣。公子你趕快將她帶走吧,莫要讓外人知道這件事,攪了我們的生意。”那鴇母著急地說,顯然為沉星的死十分頭疼。
什麼?這就是沉星,昨夜還載歌載舞,人麵桃花,怎麼一夜之間變成了這副模樣?
沉星天真爛漫的笑臉浮現在他麵前,雖然知道她是異類,但是自己是真心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可是轉眼間佳人已逝,隻留下一具枯骨給他,叫他如何是好啊?難道真是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他越想越是傷心,怔愣間眼淚已然流了出來。
“子進,莫要傷心,我們將沉星姑娘帶回去安葬吧!”
“安葬,對,這是一定的。”青樓中人多半勢利,不能將沉星的枯骨留在這裏。他一抹眼淚坐了起來,忙用錦被將那枯骨卷好,一把抱走。
緋綃拱手對那鴇母道:“多謝各位成全,隻是我這兄弟對沉星用情至深,便是枯骨也希望能夠帶回。”
“不謝,你們趕快走吧,千萬莫要聲張,我們就說花魁沉星被人娶走了。這孩子做夢都想離開這裏,嫁一個好人家,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吧……”
那鴇母似乎也為王子進的一片深情感動,連連拭淚。王子進聽了,鼻中一酸,淚水又奔湧而出,連忙抱著沉星走下樓去。
緋綃跟在他身後,紅唇邊仍掛著一絲微笑,他早已對這副涼薄的模樣司空見慣。知道緋綃見了誰都是一具枯骨,死亡在他眼中,與生無異。
天邊的朝陽還未完全升起,王子進抱著沉星的骨骸大步走在牡丹園的回廊中,風卷起綾羅,帶出一縷秀發,拂到王子進臉上,尚餘一絲甜香。
少女俏麗的臉龐,春花般的甜笑,一一在他眼前閃過。他仰望著灰藍色的天幕,淚水奪眶而出。
沉星啊沉星,你活著的時候,有那麼多人為你喝彩叫好,為你的芳容傾倒,如今卻隻有我一個人為你掬一把熱淚。
牡丹園的雕梁畫棟,明鏡般的湖泊,似乎都因這美麗的少女的辭世失去顏色。風裏似乎還回蕩著誰哀怨的淺吟低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