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香夭動人心魄, 戲子唱完了半晌,在座諸位都鴉雀無聲,隨後突然不知是誰拍了掌, 幾個官宦子弟齊齊稱好, 讚揚之詞不絕。
王緋也覺著不錯, 見眾人如此欣賞, 麵上就帶了笑, 回過頭來問謝逸:“世子見多識廣,聽了這一出香夭,可能入得了世子的耳?”
謝逸聽戲的時候不多, 頂多同荀憲幾人聽聽南曲, 更多時候是找個說書先生尋樂子,至於府上辦什麼事,因著侯爺的習慣, 多半也不會請戲班子。不過縱然他聽得不多,可這麼聽下來,也領略到幾番風味,於是點頭應道:“的確不錯。”
見眾人都給了額外的賞賜,謝逸也入鄉隨俗, 伸手解下了腰間的一條玉佩, 點了一個唱小生的過來:“你唱得好,扮相也好,賞你玩玩吧。”
謝侯世子的紈絝之名, 不在旁的, 全都在了這些衣飾做派上,不是最新的花樣,從來不會上身, 不是最金貴珍惜的玩意兒,也從來不會過手。滿上京城的人都知道,謝侯世子手裏隨便一個珠子,都是價值千金的好東西。
“謝世子爺賞。”那小生連忙誠惶誠恐地謝恩,這可算是厚賞了,他在戲樓子裏唱多少年都得不來這麼一件。
謝逸擺擺手,示意他退下便罷,如今多活了一世,多少身外之物都不在乎了。要換做前世這個時候的自己,恐怕還得招搖過市,成日裏金尊玉貴地得瑟著,卻不想幾年後就是家破人亡。
然而他看得明白,坐在一旁的王緋卻瞧出了另外的意思。
在京城多少年了,他早就聽過謝侯世子的大名,這小子年紀輕輕卻最會揮霍無度,曾經為了跟王五郎比誰帶的青玉更好看,可是狠狠地鬧過一場,不把人打壓下去,就不能作罷。身上的物件,一向是最為看重的,誰不小心摸著蹭著了,都得被世子爺發作一通。
今日聽個戲的功夫,就把曾經最喜歡的那塊青玉隨手送了人,若沒有什麼別的心思,他王緋第一個不答應。
畢竟一個岫春坊裏充數的戲班子,唱得再好,那能比得過樂府司?左不過幾顆金裸子銀錠子就打發了,何至於把隨身之物賞出去?
王緋這麼一想,連看謝逸的眼神都變了些許。
看來王赫推波助瀾運作的那些斷袖傳言,並非空穴來風,而是確有其事。他再轉念一想,又覺得謝侯府裏在傳,說是謝侯世子疼惜的那個男寵,是個侍衛出身。侍衛一向人高馬大,有些武藝傍身,說不得這謝世子就喜歡這一款。
眼瞅著這小生也長得英氣,條順盤靚,謝逸若有此愛好,青睞於他,生出幾分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幾番思慮,王緋更加佐證了心裏的猜測,待那戲班子要退下的時候,給一旁候著的老板使個眼色,點了點那小生。
岫春坊的老板,多精的人啊,一眼就瞧出了內裏風波,貴人們的想法,向來是一個眼神的事,連忙就應承了下來,趕緊去辦了。
這廂謝逸全然不知,他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一出戲聽下來竟費了兩個時辰的功夫,心下覺得有些遲了,不知為何隱隱有些不安,頓時生出了告辭之意,對王緋說道:“多謝夢承兄今日盛情款待,來日小弟再與諸位相約。”
他拱了拱手,正待起身,卻被王緋按住了胳膊,攔了攔。
王緋帶著一點意味深長的笑容,道:“世子別急嘛,此刻月色正好,不若在坊中歇下?”
謝逸聽出些許不同尋常,他多少見慣了旁人的手段,遂道:“倒也不必了,我這便回府,諸位歇下玩樂,少衡失陪了。”
他說得客氣,麵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許多,王緋渾然不知,挑了挑眉,依舊笑道:“方才那小生得了世子的重賞,想要單獨謝一謝世子,以表感激之情,世子便稍稍留下片刻,賞臉再見一見那小生如何?”
謝逸聽到這話,還有什麼不懂的,當即站起身,連好臉也不給了,冷哼道:“王夢承,你想要做什麼?”
眾人噤聲。
王緋沒料到謝逸的反應如此之大,他愣了一下,隨即敞開了話頭,直說道:“世子的癖好,上京城誰人不知?方才見了那小生,眼睛都直了,還當旁人看不見不成?我好心替你運作,你竟是不領情?”
謝逸臉黑得很,冷冷質問:“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心懷不軌?別拿自個兒那些齷蹉心思來想別人,我今日赴約,已然給你王三郎麵子了。咱們好好吃個飯聽個戲,好散好了,何必塞個人來惡心我?”
別說他沒那等斷袖之癖,就算有,就那個誰的相貌,他能看得入眼?還不如回家看他的子燕呢,起碼人長得好,還乖乖巧巧的,更難得的是那一雙眼睛,幹淨又專注,直把人看到心窩裏去了。
王緋聽出謝逸是真生氣了,連忙軟了態度,道:“是我想差了,謝世子別生氣。”
說著他就斟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再如此飲了兩杯,這才道:“我以此酒賠罪,還望謝世子海涵,切莫將方才的誤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