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玖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突然暴起的嚴傾一把抱住。
“嘶——你幹嘛!”裴雲玖猛一下跌坐下來,嗔怒道,“撒手!傷口又崩開了!”
嚴傾不從,雙手緊緊纏在裴雲玖腰上,下巴順勢一搭,精準的抵住他的肩膀。
好大一個人,就這樣撲上來纏著,視覺上頓時小了一大半。
裴雲玖一時間不知道這是袋鼠產子還是樹懶抱樹,他隻覺得自己悶得喘不過氣來。
顧忌著嚴傾身上的上,他又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恨恨的喊人名字:“嚴傾!”
纏在身上的力道鬆了些,但依舊很緊。
裴雲玖望著昏暗的櫃頂翻了個白眼,“我不走了,先鬆開,你想謀殺嗎?”
嚴傾依言鬆開了雙手,隻是身體沒動,依舊是樹懶抱樹的體位。
裴雲玖低頭看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小夥子,他盯著發旋歎氣道:“說吧,你怕什麼?雷聲?黑?還是冷?”
隻是十來分鍾沒見,剛剛還挺好的嚴傾就變成這個樣子,除了外麵越發暴躁的電閃雷鳴,裴雲玖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嚴傾抵著裴雲玖的肩膀,視線直直落在那盞刺眼的馬燈上。
剛剛眼前黑茫茫的一片,現在白到令他暈頭炫目,以至於他一時間沒聽到裴雲玖的疑問,隻是靜靜地抱趴著。
這個姿勢僵得裴雲玖腰疼。
他咬咬牙,一邊安撫一邊往後挪動,“嚴傾啊,動一動,往後挪一挪,我腰疼。”
剛剛還毫無動靜的嚴傾緩緩鬆了姿勢,順著裴雲玖的動作,從衣櫃的這一邊挪到衣櫃的另一邊。
感受著重新恢複冰冷的櫃子板,裴雲玖打了個寒顫。
外麵風聲呼啦大到在衣櫃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裴雲玖從櫃門縫隙中偷眼往外看,就見外麵的天呼的亮起,那一刹那間,黑夜亮如白晝。
裴雲玖瞳孔一縮,下意識抬手去捂嚴傾的耳朵。
隻是,裴雲玖反應慢了一步,還是沒能來得及為嚴傾隔絕掉這一聲雷響。
伴隨著‘轟隆’一聲,裴雲玖隻覺心尖一顫。
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嚴傾渾身一抖。
他擋開了裴雲玖的手,自己抱住了耳朵,冷汗瞬間溢了滿臉。堅硬的牙齒再一次咬住已經結痂了的嘴唇,隱隱中有血絲滲出。
“嚴傾!”裴雲玖呼吸一沉,低喝道,“鬆開!”
嚴傾聽不到,他緊緊捂著耳朵,什麼都聽不到。
痩如枯槁的老人一步一步向他走來,他用最尖銳的語言一字一句謾罵著。
一字一句,帶著不知道是誰的亂糟糟的對話,猛地一下塞滿了嚴傾的腦海。
“你不是嚴家的孫子。”
“嚴傾,你不要聽爺爺瞎說,他隻是病了,你乖一點,媽媽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不死在外麵!”
“嚴傾!嚴傾在這裏!快來人,他溺水了!”
“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你就是我弟弟,是嚴家的二少爺,是爸媽的親兒子。”
“如果不是嚴鍾,你早就被我扔出家門了!滾!”
“爺爺!您清醒一點,這是血緣證明,嚴傾就是您的親孫子啊!
“……”
“病人的家屬在嗎?老爺子,去了,準備後事吧。”
“嚴傾!那是你爺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畜生——!”
“……”
“爸,這是監控,嚴傾什麼都沒做。”
“可是……為什麼你爺爺的遺書——”
“監控在這裏,信不信是您的事情。”
“……”
“嚴傾啊,我是哥哥,三天了,你醒醒好不好?別嚇我了。”
“他醒了他醒了,醫生——!”
“……
亂糟糟的記憶如同萬花筒,隨意組合,隨意出現,隨意到將一場場噩夢組合成一場場誘人發緊的美夢。
然後‘砰’的一下,如絢爛的煙花般,在黑暗裏支離破碎。
嚴傾靜靜站在醫院的角落,他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看著被盛怒的父親踹至牆上的小孩,看著旁邊神色黯然的母親,微微出神。
小孩不過十餘歲,他被打了三個耳光,被摔到牆上,被砸到椅子上。
醫生們在一旁看著,眉頭緊皺,怒而不敢言,隻有老院長顫巍巍地勸:“嚴總,這是您兒子啊!”
被喚作嚴總的人恨恨地指向那間手術室,悲憤道:“我沒有這種畜生兒子!”
“……”
許是鬧得動靜太大了,一直坐在一旁貴婦打扮的婦人靜靜起身,冷靜道:“你爸死了,嚴傾還沒死。你要是再打下去,那我們就離婚吧,嚴傾歸我。”
“不可能!”
“我錄視頻了,你再動他一下,這個視頻就會立刻出現在嚴鍾的手機裏麵。”
“你——滾!”
“……”
爺爺死的那一天,天公也是落下了一道道閃電,雷聲灌耳,乍亮了黑暗的醫院和嚴家大宅。
這場鬧劇是什麼時候結束的呢?
好像是去參加夏令營的哥哥匆匆趕回來,找出了被管家動過手腳的監控,找出了爺爺死亡的真正原因,嚴家大宅才徹底安靜了下來。
小時候,嚴傾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並不一樣,他安靜、不愛說話,孤僻得宛若一抹幽靈,除了哥哥,沒人能發覺他的存在。
爺爺不喜歡他,爸爸在外麵忙碌,媽媽忙著社交,等哥哥被迫出國學習後,偌大的嚴家家宅裏就隻剩他和爺爺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