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頌寧第二天一直到很晚才起。
兩朵雲和阿清都沒有敢驚醒她,直到日光透過窗紗床幔,照在臉上,徐頌寧才疲乏地睜開了眼。
外頭有淺淺的鶯語聲,也是要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了。
徐頌寧歎一口氣,蒼白的唇抿起。
“雲朗——”
她嗓音寡淡地叫一聲,很快有人應聲:“姑娘起身嗎?”
徐頌寧苦痛地揉著太陽穴:“嗯,你去…幫我做一件事情。”
她這一夢實在不太舒坦,摻雜著許多光怪陸離的景象,以及薛愈冷冰的唇離開她前額的時候,看到的一點可怕景象。
她捏了捏指節,招雲朗耳語了兩句。
雲朗聽了她的吩咐,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徐頌寧又摸了身側冷冰的床榻,問:“他什麼時候走的?”
雲朗一默,嗓音壓得低低的:“姑娘,侯爺他…並沒走,此刻正在屏風外坐著。”
空氣凝滯一瞬,徐頌寧的視線順著她指引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人的影子,虛虛晃晃地映在屏風上。
將說的話卡在喉頭,徐頌寧默了片刻,擺一擺手:“你去辦吧,叫人來幫我梳洗。”
雲采和阿清此刻各有事情忙,兩個臉較生的小侍女慢吞吞挪進來,轉過屏風的時候,還磕碰了一下。
徐頌寧那時候已經獨自漱完口,給自己擦了臉,在梳頭發了,看見這兩個小丫頭,就曉得薛愈現在一定顏色不善,以至於把人給嚇著了。
“今日不出門,隨便把頭發梳上就行。”
徐頌寧沒回頭,疲乏地閉上眼,把梳子往回遞了一把。
接過梳子的人短促地“嗯”一聲,把她的長發握在掌心,一點點細致地梳著。
徐頌寧睜開眼。
“侯爺?”
她此刻不太想見著這個人,尤其是肩頭牙印還沒褪去的時候。
昨夜兩個人之間的交流實在算不上太友好融洽,她想到的最好結果是他今日出門去忙,留她一個人在家裏調整狀態。
此刻就見麵,於她而言就像是她肩膀上的牙印,她情緒上還有豁口,做不到和這個人坦然相見。
“嗯。”
薛愈神色比她憔悴,眼底一片暗暗的青,兩個人在鏡中對視,薛愈看著她,語氣帶一點無奈:“徐頌寧,睡得那麼好,真沒良心啊。”
這麼一句淡淡的話當然不足以將兩個人昨夜的過節帶過,可是許多事情既然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那幹脆就先糊弄著罷。
徐頌寧含糊地答應一聲,身後的人也沒有多說什麼,捉著她頭發頗有些費力地為她挽了個尚還看得過去的發髻。
對薛侯爺的手藝不能太過挑剔,徐頌寧半垂著眼:“好了。”
妝容什麼的都懶得操持,左右上午也並不出門,於是趁薛愈梳頭的時候,隨手蹭了一點口脂膏子,一點一點在唇上揉開了,殷紅的顏色,在指腹上留下曖昧的痕跡。
徐大姑娘不太想理身後的人,於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這一點口脂痕跡上,身後的人也沒有太多言語,托著方疊得平整的帕子交給她。
薛愈的反應太過坦然,仿佛世上當真有床頭床架床尾和這種事情。
徐頌寧接過那帕子的時候指腹蹭過他掌心,留下一尾淡淡的紅。
薛愈的手指微屈,合攏住掌心,仿佛是在握住什麼。
“侯爺今日休沐嗎?”
徐頌寧把那一點痕跡擦了痕跡,起身的時候還微低著頭。
“沒什麼精力去忙那些。”
薛愈嗓音疲憊:“告了假。”
此刻不早不晚,夾在早膳和午膳之間,阿清給她熬了碗調養的粥墊補。
大約是讀懂了兩個人之間的氛圍,阿清把那粥放下後轉身就出去了,連頭也沒回。
徐頌寧瞥了眼,自給自足地盛著粥:“有件事情,想和侯爺商量商量。”
他半靠在軟塌,手背搭在額頭上,另一隻手伸過來:“也給我一碗粥——什麼事情?”
徐頌寧把手裏盛好的遞過去:“阿清和周先生的事。”
“嗯。”
薛愈半點訝異也無,就著碗沿抿了口茶,聲音也跟著有一點黏糊的調,他似笑非笑:“我沒什麼意見——你若看不上周玨,我就把人打回去。”
他說完這話,兀自笑了起來。
徐頌寧半天沒接上茬,最後歎聲氣:“他們兩個互相看得上就好。”
薛愈嗯了一聲:“他們二人性子都有些悶,周玨瞧著話頗多,真遇上事情一時半刻也開不了口,且由他們去罷——你呢,沒什麼要跟我說的了嗎?”
“沒。”
徐頌寧搖頭。
兩個人靜謐著,彼此眼神相觸了,一個躲開,另一個追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