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的來源卻並不是隻比我大四歲的花本華,他是花啟明的侄子,像王子一樣住在花氏二本家的城堡般的別墅裏,不上學的時候總是帶我翻牆爬樹捅馬蜂窩,我常常穿著他剩下的衣服玩他玩膩的遊戲。我們是因為大人們錯綜複雜的關係而結識,而創造關係本身的卻是我們自己。

我們曾經兩小無猜,卻並不是青梅竹馬。他罵我笨蛋,我說他拽什麼拽,然後我們常常赤手空拳的肉搏起來,又抓又撓拽頭發踩腳丫掄胳膊踢腿吐口水都用上,因為我年紀比他小,他作為一個爭強好勝的孩子也還沒長出憐香惜玉的花花腸子,所以我常常鼻青臉腫的戰敗。

他在我的童年裏是快樂時光的代名詞,我們隻是沒有性別之分的孩子,前腳會為了一個玩具打起來,後腳會為了一顆糖和好。這種美好持續到他十五歲時,為了迎合年齡的發展改變了走向。

那天,我坐在花啟明的車裏,吃著花啟明買給我冰激淩無所事事的望著窗外,遠遠看到他在路邊的電線杆子後麵親吻一個女孩子,雖然隻是個一閃而過的鏡頭,雖然我明明從小就知道他是男的,但我還是第一次清晰的意識到花本華與我終究是兩個陣營裏的人。

再見麵時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帶著他穿剩的衣服和玩膩的遊戲,一切都自然而然的該怎樣還是怎樣,但我卻在心裏悄悄為我們劃了一條淺淺的分界線,然而他總是粗枝大葉的在這條他看不見的邊界上時不時的檫邊而過,將那條線弄得模糊不清,讓我覺得他根本不值得我費心勞力的再劃一條。我開始對那些“男女之間到底有沒有純潔友情”的問題嗤之以鼻,他們沒遇到並不代表沒有。

也是在這個時候,在花氏二本家的資助下花纖雲開始從事記憶方麵的研究,當時研發的是海馬體短時記憶芯片,目標市場是阿茲海默症及其他形式的癡呆症患者,還有中風或腦部外傷人員。如果該技術成功了,外科醫生們將會在患者腦中一個叫海馬體的部位植入芯片裝置。該裝置的電極會放電刺激特定的神經元,以幫助它們工作——將大腦接收到的瞬時信息轉換為長期記憶。

她從未婚先育的迷途中一舉成為了學霸,還一路成長為女科學家,最開心的是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是最不開心的那個,因為她的成就是建立在犧牲了我們的親子時光的基礎上的,多年來我很難見到她,甚至她留學期間連續兩年我們都不曾見麵,我漸漸的討厭沒有溫度的視頻通話,隔著屏幕作為孩子的我就能敏銳的察覺到:她在鏈接視頻之前,曾為了呈現出好的一麵而醞釀過熱切的情緒。

我不需要個摸不到的母親,如同我不需要一個虛構中的父親一樣。

那時,我同樣覺察到:作為一個孩子,我比其他同齡人更為現實。

而在我童真的夢裏開出一條現實裂縫的人,是個身為陌生人的變態,我至今記得他那張滿足後輕笑的臉。